马车内,内壁以云锦为衬,低调奢华。
车壁一侧固定的紫檀小几上,香炉里散发着龙涎香,与裴晏之身上气息交融。
车内光线柔和,气氛却有些凝滞。
裴晏之正襟危坐,放缓声音,带着诚挚的歉意:“隐瞒身份是孤不对,孤向你道歉。”
程央宁微微垂眸,声音轻柔又带着疏离:“殿下言重了,殿下贵为储君,自有考量,臣女不敢有怨言。”
她嘴上说着不敢,但看起来却萦绕着失落。
裴晏之立刻道:“孤今日并非去寻程三小姐,而是想与你单独说说话。”
程央宁闻言,倏地抬起眼眸,眸子里的失落一扫而空,带着难以置信的欣喜,又很快压了下来。
“我还以为殿下要去寻我三姐姐。”
裴晏之将她的变化收入眼底,心中暖流流淌,唇角不自觉扬起。
本以为她会因他隐瞒身份而生气,原来是怕他去寻程清瑶。
胸口积压已久的郁气呼出,整个人清爽起来。
原来认错后是这种感觉。
他状似无意开口:“方才瞧见你与洛小侯爷如此熟稔,是如何相识的?”
他在曹府亲眼见到洛祈川抱她上马,虽然心中了然,但还是想听她亲自说。
想知道洛祈川在她心中的分量。
程央宁佯装未察觉其意,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上次在曹府时,小侯爷见我受了伤,将我送回府。”
“前几日陈夫人的马球赛上,三姐姐想要刁难我,小侯爷却愿意信我,还给我抓了兔子,连马球赛赢得的彩头都赠与了我。”
“今日三姐姐又想污蔑我,小侯爷是第一个冲出来为我说话的人。”
她话语里带着真诚的感激:“小侯爷虽然性子急了些,却是个赤诚之人。”
裴晏之听着耳边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小针一般戳进他心口,难以言喻的落差感和酸涩感悄然蔓延。
受尽苦难的小姑娘遇到从天而降之人,难免会欢喜。
他早该亮明身份,挡在她面前,而不是现在听她讲述着别人。
裴晏之面色有些紧绷,语气轻飘飘的:“小侯爷确实侠肝义胆,遇到谁都会出手相救。”
“那孤呢?孤在你心中是个怎样的人?”
程央宁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问,微微一怔,语气恭敬:“殿下自然也是个极好之人。”
裴晏之心底的微妙醋意逐渐放大,佯装不在意,压下情绪亲自为她斟茶。
“方才在太阳下晒了那么久,喝点茶水。”
程央宁浅笑,伸手去接时,指尖“不慎”一滑,温热的茶水瞬间泼洒在裴晏之膝上。
茶水极速蔓延,衣袍被洇湿一片,还冒着些许热气。
茶盏“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殿下恕罪!”程央宁惊呼一声,惊慌失措地抽出帕子去擦拭。
裴晏之刚要说“无妨”,忽然被腿上的感触所打断。
隔着温凉的面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尖无意间隔着衣物划过肌肤。
心尖好似羽毛拂过。
因她倾身的姿势,衣襟微微错开,一截白皙纤细的长颈毫无防备地闯入他眼帘,甚至能隐约看到锁骨处的肌肤。
胜过无瑕白瓷。
裴晏之的视线慌乱往上移,又落在那张无比真诚又慌乱的小脸上。
一股清香萦绕在周身,让他喉间发紧,身子微不可察地紧绷起来。
裴晏之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忙碌的手腕,阻止她动作。
“无妨,只是一些茶水罢了。”声音比平日里多了分哑色。
程央宁这才惊觉自己越矩举动,倏地抬起眼睫,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眸子。
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脸颊泛起一抹绯红,并未挣扎出手腕,而是静静望着他。
车厢内,龙涎香和少女身上清甜的冷香无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粘稠的静谧。
裴晏之抓着纤细腕骨,能感受到肌肤下脉搏跳动,以及不可思议的柔软细腻。
细密的快意窜过四肢百骸,无声的默许更让他胸腔剧烈跳动。
指尖稍稍松了几分力道。
却没有撤离。
指腹从手腕内侧划过,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地将漂亮柔荑包裹进自己手心中。
他感受到手心里的指尖颤了下,却没有任何想要抽离的迹象,一股满足的悸动悄然蔓延。
裴晏之唇角噙着温润笑意:“待会回府,会有一份压惊礼送上。”
程央宁好似刚回过神,脸颊微红,带着诧异:“压惊礼?”
裴晏之心中的忐忑瞬间被欣喜取代,感受着掌心里的温软,仿佛与她心意相通了般。
衣袖相交,掌心相贴,只觉得周围空气愈发粘稠。
他浅笑:“天机不可泄露。”
马车稳稳停在伯府不远处的路口,程央宁羞涩地下了马车,领着浅夏往府门处走。
转过身的一刹那,面色平静自如。刚到府门处,没等小厮开口,直接询问:“大公子可回来了?”
程老夫人这几日夜惊症越来越严重,虽然不致命,但十分折磨人。
程律书打听了两日,听闻郊外百里处有位专治夜惊症的郎中。御史府上的张老夫人便是由他治好的。
昨日一早,程律书便亲自去请,一来一回约摸要两日。
小厮道:“大公子还未回,老爷让四小姐回来后去趟前厅。”
程央宁眸光微动,心中已经了然,面色无波朝院中走。
小厮的态度足以说明,程清瑶回府之后又搅和事了。
正好,再送她一份大礼。
她吩咐浅夏:“太子还没走远,你从侧门小道绕去主路上,便说我恐有危难。”
浅夏重重点头,“嗖”的一下跑走了。
程央宁随意整理了下已经干透的裙摆,神情自若朝前厅走去。
正厅内,气氛凝重。
程正弘一瞧见人来,猛地拍桌,劈头盖脸厉声训斥。
“逆女!我让你去长公主赏花宴是去长见识,不是让你到处惹是生非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竟惹得长公主当众斥责瑶儿,还将她逐出宴会!”
程老夫人冷哼一声:“宁儿,你才回府几日,竟如此不知收敛,闯下大祸,差点连累整个伯府!”
还好瑶儿懂事乖巧,有太子殿下护着,伯府也能免过一劫。
孟婉君坐在下首的位置,嘴角噙着一抹得意,仿佛她的瑶儿已经成了太子妃。
“央宁今日也太不知轻重,在府上闹闹也就罢了,偏要跑去外面折腾,你可知瑶儿今日受了多大的委屈?”
程央宁背脊挺直,目光清凌凌看向程正弘,声音不大,字字清晰。
“父亲仅凭一面之词便认定是我的错,但我没做过的事情,绝不会认。父亲若不信我,不如请三姐姐过来问问话。”
“放肆,你竟敢与我这般说话!”程正弘怒火中烧,大步上前扬起手。
刚要一巴掌扇过去。
一道充斥着威仪的声音骤然在厅堂响起。
“住手!”
玄色身影疾步上前,狠狠攥着程正弘的手腕往外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