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苗那句充满了傲慢与威胁的“发言的事情,我们来就行”在空气中消散,他便带着胜利者般的得意笑容,转身退出了这间奢华的办公室。
门,被轻轻关上。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安娜看着保尔那张平静如水的脸,心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在她看来,谢苗书记刚才那番话,几乎等同于最后的通牒!
这是一场早已预设好结果的鸿门宴!他们同意召开全会,根本不是妥协,而是为了搭建一个公开羞辱、彻底埋葬保尔同志的刑场!
然而,保尔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忧虑,嘴角反而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
有的,只是无尽的、仿佛在俯瞰蝼蚁般挣扎的……冰冷与怜悯!
“安娜同志,”保尔的声音平静响起,“帮我接通军用线路,找朱赫来元帅。”
……
与此同时,在共青团中央第一书记谢列平的办公室里,一场阴谋的盛宴,正在上演。
谢苗和他手下最核心的几个州团委书记,正围坐在一张巨大的会议桌旁,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残忍的笑容。
“都安排好了吗?”谢列平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第一书记,您就放心吧!”谢苗挺起胸膛,脸上写满了邀功的谄媚,“我亲自把关!所有参会的基层代表名单,都经过了我们三轮筛选!保证每一个,都是我们自己人!绝对忠诚可靠!”
他拿起一份名单,得意洋洋地念道:
“莫斯科纺织厂的塔季扬娜,我上个月刚提拔她当了团委副书记,她父亲还是我们的人!”
“列宁格勒造船厂的瓦西里,去年他虚报产量的事情,我还帮他压下去了,他敢不听话?”
一个来自乌克兰的州委书记嘿嘿一笑,接过了话头:“那些刺头,我都处理干净了!比如顿巴斯的那个德米特里,不是想来莫斯科吗?我直接给他下了死命令,以‘生产任务重如山’为由,把他和他们整个矿区的申请,全部驳回!他要是敢擅离职守,我就敢把他送上审判庭!”
“哈哈哈!干得漂亮!”
“我也是这么干的!西伯利亚那帮穷猎户,还想派代表?我直接告诉他们,路途遥远,经费紧张,等下次吧!”
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哄堂大笑。
在他们眼中,那些真正来自基层的声音,不过是恼人的苍蝇,随手就能拍死。这场即将召开的全会,不过是他们自导自演,用来彻底摧毁保尔声望的一场政治大戏!
“光是控制代表还不够!”谢列平的眼神愈发阴冷,“我们还要统一口径!明天在会上,你们要轮番上台发言,给我把我们这几年的‘功绩’,狠狠地吹!数字要夸张!口号要响亮!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在我们的英明领导下,共青团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
“然后,”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股森然的杀意,“就要把保尔的提议,彻底打成‘对组织的无端攻击’!要强调他‘久病初愈,不了解情况’!要暗示他‘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我们要把他塑造成一个脱离时代、思想僵化、甚至妄图分裂组织的可怜虫!”
“明白!”谢苗等人齐声应和,眼中闪烁着豺狼般的兴奋光芒。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在明天的会场上,保尔·柯察金这位“活着的圣人”,在他们精心编织的舆论罗网中,被彻底孤立、无助辩驳、最终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得意忘形地策划着这场阴谋的同时,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在他们头顶悄然张开!
保尔的办公室内,那部红色的军用电话,早已成了对抗官僚主义最核心的指挥中枢!
“德米特里,是我。”保尔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清晰地传到了乌拉尔山脉深处的矿井旁。
“保尔卡!”德米特里那粗犷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激动,“那帮狗杂种果然不让我们去!他们说谁敢走,就按逃兵处理!”
“不用理会他们。”保尔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磅礴力量,“今天午夜,会有一辆军用卡车,伪装成运输车,去你们矿区西边的三号仓库。带着你挑选的那些最可靠、最敢说话的同志,准时到那里!”
“军用卡车?!”德米特里猛地一愣。
“对。”保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朱赫来元帅以‘输送军事院校旁听生’的名义,特批的!”
同一时间,在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在远东的铁路线,在乌克兰的集体农庄……无数个被组织拒之门外的、正直的基层代表,都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接到了来自保尔的“最高指令”!
夜幕降临。
一场史无前例的、由军方力量主导的秘密大集结,在苏维埃广袤的大地上,雷霆万钧般展开!
一辆辆蒙着厚厚帆布的军用卡车,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个个偏僻的约定地点!
一架架深绿色的军用运输机,更是从戒备森严的军用机场呼啸而起,刺破夜空,飞向那些连铁路都不通的极北与远东之地!
无数颗被压抑的、燃烧着愤怒与希望的革命火种,就这样被一股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从帝国的四面八方,汇聚向那颗红色的心脏——莫斯科!
……
全会召开的前一夜。
共青团中央总部的报到处,灯火通明。
谢苗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悠闲地翻看着已经确认的代表名单,脸上挂着稳操胜券的笑容。
一切,尽在掌握!
就在这时,大门被猛地推开,一股混合着风雪与征尘的寒气,瞬间涌了进来!
一群人,出现在了门口。
他们衣衫褴褛,满脸风霜,许多人的衣服上还带着机油和泥土的痕迹。但他们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在黑夜中燃烧的火焰,充满了不屈的意志与战斗的渴望!
为首的,正是那个魁梧如熊的顿巴斯矿工——德米特里!
“你们是什么人?!”负责登记的干部被这群“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厉声喝道,“这里是中央全会的报到处!闲杂人等,立刻离开!”
谢苗也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站起身来。
然而,德米特里根本没有理会那个小干部的叫嚣,他径直走到报到台前,“砰”的一声,将一叠文件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乌拉尔钢铁厂代表,德米特里·费奥多罗维奇,前来报到!”
他的声音,如同在矿井深处炸响的惊雷,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
“胡闹!”谢苗脸色一沉,怒斥道,“你们的参会申请,早就被驳回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擅离职守,跑到莫斯科来?!”
德米特里咧开嘴,露出一个充满了无尽嘲讽的笑容。他指了指桌上那叠文件,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谢苗。
“自己看!”
负责登记的干部将信将疑地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拿着文件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这……这不可能!”
谢苗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一把抢过文件,目光落在纸页的右下角。
那一瞬间,他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上面,盖着的不是共青团中央的印章,而是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足以将他碾成粉末的、更加鲜红、也更加权威的印章——
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特批!
轰!!!!!!
谢苗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还没等他从这惊天的变故中回过神来,门口,又涌进来了更多的人!
“西伯利亚‘红星’集体农庄代表,伊万·屠格涅夫,前来报到!”
“远东铁路段代表,阿列克谢·斯捷潘诺夫,前来报到!”
“……”
一个又一个本该被他们死死按在基层的名字,如同潮水般涌入报到处!
他们每一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份由更高级别党组织特批的、无可辩驳的、合法的代表资格!
谢苗呆呆地看着工作人员将那一个个“不该出现”的名字,颤抖着添加到报到名单上,那份原本被他牢牢掌控的名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长串陌生的名字所占据!
他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变得一片铁青!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然意识到——
这,已经不是一场他能完全掌控的会议了!
这是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