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岛的医疗中心里,仪器的嗡鸣声渐渐轻了。
在顶级医疗团队的照料下,季珩后背的伤口愈合得很快,结痂的边缘开始泛出健康的粉色,主治医生查房时笑着说:
“季先生恢复得比预期好太多,再观察一周,基本就能正常活动了。”
苏漾站在一旁,听着医生的话,心里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季珩好起来是好事,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隐隐怕听到“痊愈”这两个字。
这些天,他们的关系亲密得像浸在温水里。
季珩不再只满足于牵手和短暂的拥抱,他会在清晨拉着她去海边看日出,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听浪声;
会在午后陪她坐在露台上看书,偶尔低头,用下巴蹭她的发顶;
甚至会在她处理工作时,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颈窝,呼吸带着依赖的温热。
他太好看了。
阳光下他侧脸的轮廓像被精心雕琢过,专注看她时眼里的深情浓得化不开,连说话时喉结滚动的弧度,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苏漾不止一次在他靠近时心跳失序,她知道自己在动心,像被藤蔓缠绕的树,明知危险,却挣不开那点让人贪恋的温柔。
所以当季珩张开手臂时,她总是无法拒绝。
那些拥抱越来越长,从最初的几分钟,到后来能在他怀里待上半个多小时,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雪松味,连空气都变得黏腻。
变故发生在一个傍晚。
苏漾端着炖好的鸽子汤走进病房时,没看到季珩坐在窗边。
她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到床边,却看见季珩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肩膀微微耸动,深色的病号服后背,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季珩?”苏漾的声音发紧,快步走过去。
季珩猛地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慌乱,手里攥着一片锋利的金属片。
是医疗托盘里用来剪纱布的剪刀边缘,此刻刃口沾着暗红的血。
他后背的纱布已经被撕开,原本结痂的伤口被硬生生划开一道新的裂口,血珠正争先恐后地往外涌,顺着腰线滑进裤腰里。
“你在干什么?!”
苏漾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的汤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滚烫的汤溅在她脚背上,她却浑然不觉,冲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金属片,
“你疯了吗?!伤口刚要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珩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他后背的疼痛钻心,可看着苏漾眼里的震惊和疼惜,那点疼竟像是被什么东西覆盖了,只剩下隐秘的窃喜。
她在乎他,她果然在乎他。
“快!叫医生!”苏漾转头对着门外喊,声音都在发颤。
她伸手想去碰他的伤口,又怕碰疼了他,手悬在半空,指尖抖得厉害。
护工和医生很快赶来,看到病房里的景象都吓了一跳。
医生一边让人准备消毒工具,一边沉声对季珩说:
“季先生!您这是何苦?伤口反复撕裂会留疤,甚至可能引发感染!”
季珩没说话,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漾,像在确认她没有转身离开。
重新清创、缝合、包扎,整个过程季珩都没哼一声,可苏漾看得清楚,他额角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脸色白得像纸。
她站在角落,看着医生用镊子夹起浸血的纱布,看着新的缝线穿过皮肉,心里像被钝器反复捶打,又疼又气。
折腾了近两个小时,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医生反复叮嘱“绝对不能再碰伤口”,才忧心忡忡地离开。
苏漾蹲下身,默默收拾地上的瓷片,碎片割破了手指,渗出血珠,她也没察觉。
“苏漾。”季珩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带着点虚弱的沙哑。
苏漾没理他,继续捡着碎片,直到他又唤了一声,她才站起身,转过身看着他,眼眶红得吓人:
“为什么要撕裂伤口?你不疼吗?”
季珩看着她指尖的血珠,眉头猛地蹙起,想伸手去碰,却被苏漾躲开。
他的眼神暗了暗,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坦诚:“我知道……我好了,你就要走了。”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苏漾的声音发颤,
“季珩!你把自己当什么了?把我当什么了?”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季珩的眼眶也红了,看着她的目光里带着浓重的痛苦和哀求,
“可我控制不住。一想到这样的日子会结束,想到你会回到顾晏辰身边,想到再也不能这样抱着你……我就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只能通过撕裂伤口,让你再多陪我一阵子。”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斤重的分量:
“我宁愿一辈子不好,宁愿后背留疤,也不想让你走。”
苏漾看着他眼底的偏执,看着他因为自伤而苍白的脸,心里的火气忽然就泄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无力和心疼。
这个在外人面前骄傲到极致的男人,为了留住她,竟卑微到伤害自己。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愤怒已经被妥协取代。
她走到床边,看着他缠着新纱布的后背,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走。”
季珩猛地抬头,眼里闪过难以置信的光:“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走。”苏漾吸了吸鼻子,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没受伤的肩膀,
“但你也不准再做伤害自己的事,听到没有?”
季珩的喉结滚了滚,小心翼翼地问:
“那……你可以陪我多久?五个月?三个月?”
他知道顾晏辰的伤需要养四五个月,他不敢奢求太久,只想抓住这短暂的窗口期。
苏漾沉默了几秒,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轻声说:“好,我在这里陪你三个月。”
三个月,足够他的伤口彻底愈合,也足够……让她想清楚很多事。
季珩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亮得惊人。
他不顾医生的叮嘱,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苏漾连忙按住他:“别动!”
他却不管不顾,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她,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苏漾,谢谢你。”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埋在她颈窝的脸微微发烫,“谢谢你……”
苏漾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后背传来他因为用力而压抑的痛呼,她心里一软,终究还是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他。
她知道自己又在妥协,知道这样的承诺像饮鸩止渴,可看着他此刻失而复得的样子,看着他为了留住她不惜伤害自己,她实在狠不下心。
或许,她早就不是因为“感激”才留下了。
或许,从他在废墟里扑过来护住她的那一刻起,从他记得她所有习惯的那一刻起,从他低头吻她指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这场名为“季珩”的温柔里,一步步沦陷了。
窗外的海浪声依旧温柔,像在为这个妥协的承诺伴奏。
苏漾靠在季珩怀里,闭上眼,任由自己不去想顾晏辰,不去想责任,只沉溺在这偷来的、带着疼痛与甜蜜的时光里。
而季珩抱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季珩攥着那枚锋利的金属片划开后背结痂时,心里只打着一个念头。
拖一天是一天,只要伤口没好,苏漾就走不了。
瓷碗落地的脆响惊得他手一抖,金属片哐当坠地的瞬间,他甚至做好了被她怒斥、被她推开的准备。
可苏漾没有。
她红着眼眶却没骂他一句,只是攥着他染血的手腕发颤,指尖冰凉的触感烫得他心头发紧。
直到她哑着嗓子说“我陪你三个月”,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季珩才猛地回神。
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纱布被新的血渍浸得发暗,他却觉得心口被巨大的狂喜灌满,像攥着颗突然炸开的糖。
本是孤注一掷的下策,竟换来了她三个月的承诺。
这哪里是意外之喜,分明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季珩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连后背的疼都成了甜的注脚。
三个月。
足够了。
足够他让她彻底忘记顾晏辰,足够他让她的心里,只剩下他季珩一个人。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底的偏执与温柔交织,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正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