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正打算回房，林晚像只归巢的乳燕，一下扑了上来，一把挽住沈嫣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山下世界的倒影，“诶，师姐，山下！山下现在可热闹了！好多好多有趣的人！那个妙音阁的姐姐弹的曲子真是太好听了，人也好好看哦！我们来了这么久，除了炼丹就是待在山上，都没好好逛过呢！听说晚上还有特别节目！”
她的声音叽叽喳喳，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每一个音节都跳跃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
沈嫣被她吵得那点感慨瞬间烟消云散，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精准吐槽：“啧，我看不是曲子好听，是那个弹曲子的漂亮姐姐太好看了吧？你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林晚被戳中心思，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抱住沈嫣的胳膊摇晃，撒娇卖乖道：“谁说的！师姐，天地良心，你才是我心里头最好看的那个！当然啦……”她顿了顿，非常严谨地补充了一句，“除了咱们师尊以外。”
沈嫣：“……”
她伸出食指，没好气地戳了一下林晚光洁的额头：“不会说话可以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这死丫头，夸人的时候都不忘踩她一脚，真是跟苏清寒学坏了！
林晚捂着额头嘿嘿傻笑，正准备再软磨硬泡一番，忽然，两人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寒意的气息出现在院门口。
转头望去，只见凌霜寒不知何时又来了，正安静地站在那儿，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蜀山首席弟子服饰，身姿挺拔，眼神……嗯，依旧带着点熟悉的呆愣愣，望着院中的一棵松树，似乎在等待指令激活。
沈嫣已经有点习惯她这种神出鬼没的“待机”模式了，主动开口问道：“凌师姐，你怎么来了？是玄胤前辈还是李长老有什么吩咐吗？”
凌霜寒闻声，视线从松树转移到沈嫣脸上，完成了“激活”过程。她摇了摇头，用那平铺直叙的语调回答：“师尊无事。是李长老让我传话，她说你这几日若得空，可去丹堂寻她一趟，她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交予你。”
“李长老？”沈嫣想起那位不修边幅却眼神炙热的丹道前辈，心中了然，想必是之前承诺的“谢礼”准备好了。她点点头：“好，我明日……或者后日便去拜访李长老。有劳凌师姐特意跑一趟了。”
传话任务完成，按照凌霜寒以往的行为模式，此刻她就该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回去继续修炼或者找个地方“待机”。
但今天，她却依旧站在原地，那双清澈又带着点茫然的眸子看着沈嫣和林晚，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她似乎对林晚刚才表现出来的兴奋，以及两人关于“山下”的对话，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好奇”？
沈嫣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心里暗自嘀咕：“这孩子怎么了？前几天还是个除了炼丹对啥都漠不关心的修炼狂魔模样，这两天感觉……像是变了个人？虽然主要还是呆呆的。”她看着凌霜寒那副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莫名给人一种“我想再待会儿”感觉的模样，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
她小心地、带着几分试探地问道：“那个……凌师姐，李长老的事说完了。嗯……我们正打算去山下逛逛夜市，听说很热闹，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问完这话，沈嫣自己都觉得有点离谱。让蜀山首席大弟子、冰山剑修、修炼狂人凌霜寒去逛夜市？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她已经做好了被干脆拒绝，或者得到一个“修炼，勿扰”眼神的准备。
然而，凌霜寒的反应再次超出了她的预料。
只见凌霜寒听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放空的眸子眨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用她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的语调给出了一个让沈嫣和林晚都愣在原地的回答：
“好啊。”
沈嫣：“？？？”
林晚：“！！！”
沈嫣只觉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听到了什么？凌霜寒说“好”？她居然答应了？这么干脆？这位师姐的程序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林晚更是夸张地张大了嘴巴，看看凌霜寒，又看看沈嫣，眼神里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的震惊。这位冷得像块冰、脑子里只有剑和修炼的凌师姐，居然要跟她们一起去逛夜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凌霜寒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投下了一颗怎样的“重磅炸弹”，她看着两人愣住的表情，偏了偏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困惑，仿佛在问：不是说要去吗？为什么还不走？
“呃……呵、呵呵……好，好啊……”沈嫣干笑了两声，强行按下内心的惊涛骇浪，“那……那就一起吧。”
于是，去往山下的路上，就出现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
沈嫣本来习惯性地想召出飞剑，直接御剑飞下去，又快又方便。但还没等她动作，凌霜寒却先开口了，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内容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合理”：“山下人多眼杂，灵力纷乱。你们对蜀山路径不熟，与我同乘一剑，更为安全。”
说完，她也不等沈嫣回应，并指一引，只听一声清越剑鸣，一柄通体冰蓝、寒气四溢、造型古朴的长剑便悬浮于几人面前，剑身略宽，站两三个人绰绰有余。
沈嫣看着这柄一看就品级极高的飞剑，又看看凌霜寒那副“这是最优解”的认真表情，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能说什么？说“不用了师姐我觉得自己飞更安全”？怕是会被当成不识好歹。
林晚在一旁眼神更是古怪到了极点，看看那柄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冰蓝飞剑，又看看一脸“我只是在执行安全条例”的凌霜寒，最后看向一脸懵逼的沈嫣，小脸上写满了“有情况”三个大字。
最终，沈嫣和林晚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凌霜寒的飞剑。飞剑稳稳升起，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向着山下那片灯火璀璨之处掠去。
剑速极快，却异常平稳，周身的寒气自动形成了一层柔和的屏障，将凛冽的罡风尽数挡在外面。凌霜寒站在最前方，身姿如松，操控飞剑对她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
沈嫣站在她身后，能闻到对方发丝间极淡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清冷气息。她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蜀山景致，再看看前方那挺拔而专注的背影，心里那种不真实感越发强烈。
这位冰山师姐，好像……真的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蜀山脚下，早已不是白日里那般庄严肃穆。各色光芒闪烁，人声鼎沸，俨然成了一座不夜之城。
巨大的灵光灯笼悬浮在半空，柔和的光芒将整个集市照得亮如白昼。街道两旁，摊位鳞次栉比，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笑语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交织成一曲充满烟火气的繁华夜乐章。
有卖各式法器的，灵光闪闪；有卖符箓阵盘的，符文流转；有卖灵丹妙药的，药香扑鼻；更有许多卖灵食小吃、特色玩意儿的，香气四溢，引人驻足。
各门各派的弟子穿梭其间，有的认真淘宝，有的凑热闹闲逛，有的则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谈天，好不热闹。
“哇——！”一落地，林晚就像脱缰的野马，瞬间被这热闹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师姐师姐！快看那边！那个会发光的风车！还有那边！好香的灵兽肉串！我们去看看！”
她一手拉着还有些没回过神的沈嫣，下意识地也想伸手去拉凌霜寒，但手伸到一半，看到对方那清冷剔透、仿佛不染尘埃的眼神，又讪讪地缩了回来，只兴奋地指着各个方向，试图用语言分享自己的快乐：“凌师姐你看那边！还有那边！都好热闹呀！”
凌霜寒站在原地，那双总是显得有些呆愣的眸子，第一次映入了如此纷繁复杂、色彩斑斓的景象。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喧闹的人群、闪烁的灵光、各种新奇古怪的商品，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微微睁大的眼睛和极其缓慢的眨眼频率，暴露了她内心正处理着远超平日剑道难题的海量信息。
就在沈嫣也准备跟上林晚，招呼凌霜寒一起往前走时，一件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一直处于“信息处理中”状态的凌霜寒，似乎捕捉到了林晚刚才那个伸出手又缩回的动作，以及沈嫣投来的目光。她微微偏过头，清澈却带着茫然的视线落在沈嫣自然垂在身侧的手上。
然后，在沈嫣惊讶的注视下，凌霜寒非常自然地、甚至带着点探究意味地，伸出了自己那只总是握着剑或结着印诀的、骨节分明且微凉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放入了沈嫣的掌心。
她的动作有些生疏，甚至有点笨拙，就像是在模仿一个她并不完全理解但觉得此刻应该执行的指令。做完这个动作后，她抬起眼，依旧是那副呆愣愣的表情，看着沈嫣，仿佛在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又像是在确认这样是否正确。
掌心突然传来冰凉而柔软的触感，沈嫣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差点下意识地把手甩开。她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再抬眼对上凌霜寒那双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眸子，大脑瞬间有点宕机。
这……这是什么情况？这位师姐又在执行什么她无法理解的新程序吗？牵手？逛夜市？这跟蜀山首席大弟子的人设反差也太大了吧！
林晚也看到了这一幕，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又看看一脸无辜（？）的凌霜寒和一脸懵逼的沈嫣，表情精彩纷呈。
沈嫣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尤其是周围似乎已经有一些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她试着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却发现凌霜寒的手虽然只是轻轻搭着，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凌…凌师姐？”沈嫣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你…你这是……”
凌霜寒看着她，眼神里透出一丝极淡的困惑，似乎不明白沈嫣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她想了想，用她那平直的语调解释道：“这样，不会走散。”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引用某条规则，“山下，人多。”
沈嫣：“……”
好吧，这个理由……强大且无法反驳。确实，从安全角度考虑，牵着走是最不容易走散的方案。只是由凌霜寒如此自然地提出并执行，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掌心那抹异常的冰凉和柔软，也忽略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以及林晚那快要憋不住笑的古怪表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呃……好，好吧。那……那我们走吧。”
于是，蜀山夜市璀璨的灯火下，出现了一幅更为奇异的画面：活力四射的林晚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带路，而她身后，是手牵着手、表情各异的沈嫣和凌霜寒。一个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另一个则是一脸“任务执行中”的平静和专注，仿佛牵着同伴的手穿行于喧闹集市，只是一项需要完成的普通任务。
一个摊位上，五颜六色、用特殊灵草编织成的蝴蝶发簪正在微微颤动，仿佛随时要活过来飞走。
凌霜寒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三秒。
（内心处理：灵力驱动？模拟生物？结构精巧……但于剑道无益。信息已记录。）
旁边一个小吃摊，滚烫的油锅里正炸着金黄色的、不知名的灵果，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凌霜寒的目光又停留了三秒，鼻翼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内心处理：高热量食物。能量转化效率低下。气味分子构成分析……未知。信息已记录。）
前方传来悠扬的乐声，正是林晚之前提到的妙音阁弟子在弹奏。几位身着霓裳的女子坐在临时搭建的雅台上，纤指拨弄琴弦，音符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引来不少围观者驻足欣赏。
林晚立刻兴奋地拉着沈嫣挤过去：“就是她就是她！那个弹箜篌的姐姐！是不是超好看！”
沈嫣抬眼望去，不得不承认，妙音阁弟子确实气质出众，技艺也高超，乐声引人入胜。
凌霜寒也跟了过来，她的目光却并未完全落在弹奏者的容貌上，而是专注地看着那飞舞的指尖和震动的琴弦，以及空气中随之荡开的、细微的灵力波纹。
（内心处理：音律攻击？辅助修炼？灵力共鸣频率……与蜀山清心咒略有相似。可借鉴融入剑意震荡？信息已记录。）
她看得太过专注，那双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配上她那绝美的冰冷容颜，很快引起了台上一位妙音阁女弟子的注意。那女子对上凌霜寒“学术研究”般的目光，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莞尔一笑，以为是遇到了知音，弹奏得更加用心，甚至还对着凌霜寒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
凌霜寒：“……”
（内心处理：目标视线接触。微笑。点头。含义：友好？认可？继续观察。信息已记录。）她没有任何回应，依旧维持着那副冰冷的、专注的“研究”神态。
旁边的沈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差点笑出声来。她赶紧点了一下凌霜寒的手，低声道：“凌师姐，人家跟你打招呼呢。”
凌霜寒转过头，眼中带着纯粹的困惑：“打招呼？为何？”
沈嫣：“……因为你一直盯着人家看啊。”
凌霜寒更加不解：“她弹奏，我看。有何不对？”
沈嫣：“……” 算了，当她没说。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哟，这不是青玄宗的饕餮仙子吗？真是巧啊，没想到仙子也对此等俗乐感兴趣？”
沈嫣皱眉转头，看见几个穿着某个世家服饰的子弟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手持折扇，故作潇洒，眼神却毫不掩饰地在沈嫣和林晚身上打转，带着令人不适的打量。
林晚立刻警惕地站到了沈嫣身前半步。
沈嫣脸色冷了下来，正要开口，却感觉身旁温度骤降。
一直处于“信息记录模式”的凌霜寒，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个世家子弟。她没有释放任何威压，也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清澈却冰冷的眸子，如同两柄无形的剑，瞬间刺穿了那几人轻浮的伪装。
为首的子弟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强笑道：“这位……呃，是蜀山的凌仙子吧？我等并无恶意，只是……”
“你们，”凌霜寒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挡路了。”
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却让那几人瞬间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再不离开，就会有极其可怕的事情发生。
“呃……抱、抱歉！我们这就走！这就走！”那几人脸色一白，连忙拱手，灰溜溜地快速挤进了人群，消失不见。
周围瞬间清净了。
凌霜寒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处另一个卖灵草种子的摊位，似乎又开始进行她的“环境信息扫描与记录”。
沈嫣和林晚面面相觑。
林晚悄悄凑到沈嫣耳边，用气声道：“师姐……凌师姐她……刚才是不是在保护我们？”
沈嫣看着凌霜寒那副“我只是在清除路障”的侧脸，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轻笑。
“走吧，”她拉起林晚，也对凌霜寒招呼道，“凌师姐，前面好像更有趣，我们去那边看看。”
“嗯。”凌霜寒点点头，乖巧地（？）跟上。
冰蓝色的身影，融入了璀璨灯火与喧嚣人潮之中，构成了一幅奇异却又莫名和谐的画卷。蜀山首席的第一次夜市之旅，还在继续。而沈嫣觉得，今晚的“惊喜”，恐怕不会只有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