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的骤然倒台,在丞相府内造成了巨大的权力真空。往日依附于她的管事、婆子们惶惶不可终日,而其他一些心思活络的下人,则开始将目光投向了静心苑。
时若深知,这是她真正掌握府内话语权的关键时机。她并未急于揽权,而是以“父亲心情郁结,需静养”为由,建议时文正将府内庶务暂时交由几位跟随他多年、相对中立的老管事共同协理。此举既安了时文正的心,也避免了吃相难看,更让那些老管事承了她的情。
同时,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整顿家风,清除柳氏余毒”为名,在萧逐渊提供的信息支持下,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几个昔日对原主欺凌最甚、且与柳氏罪行有间接关联的刁奴恶仆。或发卖,或撵去庄子上,手段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她没有动用私刑,一切依府规行事,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断和背后隐约可见的辅国公世子撑腰的威慑力,让所有下人都清楚地意识到——相府的天,真的变了。这位往日默默无闻的大小姐,已然成为府内谁也不能轻易得罪的存在。
立威之后,便是施恩。时若并未大幅调整府内格局,只将安禾提拔为自己院里的管事大丫鬟,负责与外面书铺、药铺的联络以及她的一部分私库;陈妈妈负责静心苑及附近几个院落的安全巡护;青穗依旧是贴身护卫。对于其他院落的仆役,她则借着由头,适当提高了份例,尤其是那些在她“义诊”期间曾表达过善意的下人。
恩威并施之下,静心苑的命令开始在相府内畅通无阻,时若的威信初步建立。
府内稍定,府外的名声却以更快的速度传播开来。
柳氏勾结逆党、毒害宫妃的案子经由朝廷公告,震惊朝野。而在此案中,时若“慧眼识毒”、“协助破案”的事迹,也被知情者有意无意地传扬出去。尤其是德妃娘娘病情好转,甚至隐约透出对时若的赏识,更是为她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
“神医”之名已不足形容,如今市井间皆传,时相府大小姐不仅医术通神,更兼慧心巧思,明察秋毫,连宫中贵人和辅国公世子都对其青睐有加。
这名声带来的最直接变化,便是静心苑的门槛几乎被踏破。不再是求医的下人,而是各色递帖子上门的人。
有真心求医的权贵家眷,态度恭谨;有慕名而来,想一睹风采的文人雅士;更有不少官宦人家,借着请平安脉的由头,带着适龄子弟前来,其联姻结交之意,昭然若揭。
时若对此不胜其烦,却又不能全然拒之门外。她深知人脉的重要性,但更清楚需有所选择。她定下规矩,非重症急症不看,每日只接待三位访客,且需提前递帖,由安禾初步筛选。
这一日,她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夫人,周氏。周夫人并非来看病,而是带来了其夫的一封亲笔信和一份厚厚的文书。
“时大小姐,”周夫人态度温和,带着读书人家特有的清雅气质,“外子听闻大小姐于医道之外,亦精通刑名验伤之理,尤其在回春堂一案中见解独到。如今京兆尹正在复核一桩陈年旧案,涉及一具无名白骨,仵作束手无策。外子便想到了大小姐,冒昧请大小姐拨冗一观案卷,或能提供些许思路。”
她递上那本文书,竟是京兆尹封存的案卷副本!虽然只是副本,但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观看,已是极大的破格和信任。
时若心中微动。翰林院掌院学士是清流领袖之一,地位清贵。他们此举,既是认可她的能力,恐怕也存了试探和引她进入更核心圈子的意思。这背后,未必没有苏家、顾家等受过她恩惠的势力推动。
她接过案卷,并未立刻翻看,只郑重道:“夫人厚爱,时若愧不敢当。必当仔细研读,若有愚见,定当奉上。”
送走周夫人,时若翻开那本案卷。记录的是三年前在京郊乱葬岗发现的一具完全白骨化的尸体,身份成谜,死因莫辨,已成悬案。
若是以前,她或许也无能为力。但如今,她脑中拥有的,是现代法医人类学的知识骨架。她仔细阅读着关于骨骼的记载:耻骨联合面、颅骨缝、四肢长骨……一个个专业术语在她脑中转化为具体的年龄、性别、身高推断依据。
她沉浸其中,直到夜幕降临。
而此刻,辅国公府内,萧逐渊听着属下关于时若近日动向的汇报,得知翰林院也向她抛出了橄榄枝,他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她倒是……越来越出乎本世子的意料了。”他低声自语,指尖敲打着桌面上的密报,“告诉凌肃,不必再刻意阻拦那些上门结交的势力了。让她自己去闯吧。”
他很好奇,这只已然展翅的雏凤,究竟能飞多高,又能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他自己,似乎也越来越习惯于,在幕后注视着这道越来越耀眼的光芒。
静心苑内,烛火通明。时若伏案疾书,正在根据案卷记录,尝试对那具无名白骨进行初步的“画像”复原。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在破一桩旧案,更是在为自己,开辟一条独一无二的、安身立命的新路。
前路漫漫,但她手中的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