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顺着发梢砸在锁骨上,凉得我打了个寒颤。
腕上那截布条残烬还沾着我的体温,像片被露水浸透的枯叶,却怎么都不肯掉下去。
我盯着它,喉结动了动,又低低唤了声:“小棠?”
风穿过门缝打旋儿,卷着碎石子撞在铠甲残片上,叮铃哐啷响成一片。
回应我的只有山坳里的虫鸣,还有……
“孩子……我们没能守住,但你还能。”
这声苍老的叹息像块沉铁,“咚”地砸进识海。
我猛地抬头,耳后图腾纹突然发烫——是千声里那个总在呢喃“护禁”的声音,此刻竟清晰得像有人贴着后颈说话。
“你们是谁?”我攥紧腰间钥匙串,青铜门栓硌得掌心生疼。
“三百二十七代守门人残念。”那声音弱得像游丝,“钥匙早被埋进地脉了……真正的锁,是守门人的血。”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守门人?
我陈家世代卖卤味,连祠堂都没立过,什么时候成了守什么门的?
可腕上布条突然收紧,勒得我腕骨生疼——那是小棠被拖出衣柜时,我抓断的她的护腕带。
“噗——”
识海突然炸开一道白光。
我本能闭眼,却被拽进一片混沌里。
有个穿月白道袍的老者站在我面前,腰间挂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钥匙串,只不过他的门栓没断,泛着青黑的光。
他手里攥着半块碎玉,上面的图腾纹和我胸口的裂痕严丝合缝。
“吾族世代守此门,宁灭种,不启封。”他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震得我耳膜发疼。
碎玉突然迸出红光,他的影子开始透明,“记住,锁在血里……”
画面陡然扭曲。
我看见无数具尸体叠成山,每具胸口都插着锈门栓,血顺着门栓流进地里,在泥土里画出和我图腾纹一样的纹路。
最后是块青石碑,八个古篆被血泡得发亮:“非神非仙,乃缚世之枷。”
“咳——”我猛地睁眼,腥甜的血沫溅在膝盖上。
原来刚才不是幻视,是记忆。
三百二十七代守门人用命堆出来的记忆,顺着图腾纹往我识海里钻。
“原来我一直找的复仇,不过是别人早就走烂的路。”我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了。
那些黑帮、那些拿活人做实验的医生,他们不过是门后的蝼蚁。
真正要讨的账,在门里,在血里。
我摸出腰间的悲晶铃铛。
这串铃铛是从疯人院停尸房捡的,每颗晶核里都封着个冤魂——被挖了脑子做实验的老周,被缝住嘴的小哑巴,还有被灌了药活活烧疯的护工大姐。
我一颗颗摘下,在脚边排成圆阵。
“我不记得你们的名字,”我蹲下身,指尖拂过最左边那颗发灰的晶核——那是老周的,他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床底有老鼠洞”,“但我记得你们怎么死的。”
掌心的刀疤还没好全,我咬着牙划开,血珠“啪嗒”掉进阵眼。
安魂谣从喉咙里滚出来,这次我没哼小棠的调子,而是混进了鼠群教我的“亡语节律”——那是老皮说的,死物最听得懂的哀鸣。
“叮——”
第一颗悲晶炸了。
灰雾裹着老周的哭嚎冲出来,却没像以前那样往我识海里钻,反而顺着图腾纹往上爬。
第二颗、第三颗……整座圆阵像被点着的蜂窝,黑红的怨气“轰”地腾起,裹着我往天上卷。
“你在用死人的恨……重铸规则?”心噬的声音都在抖。
我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混着安魂谣咽下去。
后背突然灼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拱动——是图腾铠的碎片。
那些裂成鱼鳞的甲片“簌簌”飞起来,在我背上重新拼合,最后凝出一道新纹路:锁链缠着门栓,像条活物似的往心脏里钻。
“他们欠的,不止一条命。”我站起身,铠甲相撞的声音像战鼓。
风卷着怨气往门缝里灌,刚才还缩成寸许的门缝突然抖了抖,巨眼又露出半只,却被怨气撞得“滋啦”冒黑烟。
“咚——”
第二声丧钟从青山城方向传来,震得我耳膜生疼。
与此同时,心口的图腾纹突然烧起来,像根红烙铁往东南方戳——那是安宁精神病院旧址的方向。
“那里……有和你一样的图腾反应。”心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望着东南方的夜色,那里黑得反常,连星星都避开了。
衣领被风掀起,我伸手系紧,指尖触到锁骨下新浮现的锁链纹路,凉得刺骨。
“看来还有人活着,在替我记着那些账。”我弯腰捡起地上的空铃铛,只剩最底下一枚铁环,晃起来“滴答”响——和当年病房里监护仪的声音一模一样。
风突然大了,卷着碎石子往脸上砸。
我踩着裂石往山下走,鞋跟磕在石碑上,“当”的一声。
回头看,那八个古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双眼睛盯着我。
废弃铁路桥的铁轨在山脚下闪着幽光,我踩上去,锈渣簌簌往下掉。
远处传来火车鸣笛的回声,空洞得像谁在哭。
(下章待续:陈丰行走在废弃铁路桥上,脚步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