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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上那场炼狱般的战斗,以“深渊咏叹者·克拉肯之影”被彻底湮灭的震撼方式落幕。当那庞大如山脉的恐怖容器在猩红暗金的毁灭风暴中化为虚无,当狂暴的能量乱流渐渐平息,露出悬浮在空中的、那高达三米、覆盖着钢鬃的巨兽身影时,劫后余生的死寂海域,瞬间被另一种更冰冷、更原始的恐惧所充斥。

“定海”号残破的甲板上,幸存的士兵们忘记了欢呼,忘记了伤痛,只是本能地、死死地握紧了手中残破的武器,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面对终极掠食者的、源自基因深处的战栗。

齐思瞒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脱力和伤势再次滑倒,他死死盯着空中那非人的身影,喉咙滚动,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影寒拄着“寂渊”,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在那狰狞的躯体上扫过,掠过那熔金之瞳深处挣扎的清明,最终定格在巨兽面前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泪流满面却无法动弹的云依身上。她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眼神复杂,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警惕与难以言喻的冰冷。魅姬的死,如同一根永恒的刺,让她对任何与“具临”、与掠食者化相关的人或事,都带着无法化解的敌意。

然而,罗清帆没有离开。

那熔金之瞳在云依的注视中剧烈波动后,艰难地锁定了下方漂浮的救生筏、挣扎的落水者、以及冒着浓烟即将沉没的舰船。他庞大的身躯缓缓降落,悬停在距离海面数米的高度。那覆盖着钢鬃、如同巨柱般的手臂抬起,动作依旧带着沉重与不易察觉的颤抖,五指张开。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一种低沉的空间震颤。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引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海面上漂浮的残骸、燃烧的碎片、甚至即将沉没的舰船,都被这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托举、稳定!那些在海水中挣扎呼救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大手轻轻托起,缓缓飞向最近的、尚且漂浮的救生筏或相对完好的战舰甲板!这股力量精准而柔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控制力,与他那狰狞的外表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他…他在救人?!”一个趴在甲板边缘、目睹了战友被托起的年轻水兵,难以置信地低呼出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困惑。

恐惧并未消散,但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开始在幸存者心中滋生。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面对无法理解存在的茫然,还有一丝…微弱的、被强行赋予的感激。齐思瞒看着身边一个重伤昏迷的士兵被那股力量轻柔地托起,平稳地送到医疗兵身边,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带着血沫的叹息:“…谢谢。”

影寒的眉头皱得更紧,看着那巨兽笨拙却精准地操控力量救援落水者,她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只有冰冷的声音在混乱的通讯频道中响起:“保持警戒。力量不代表立场。”

当最后一名落水者被安全送上救援艇,罗清帆那熔金之瞳扫过下方狼藉的海面,目光在云依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有巨大的痛苦和无言的悲哀翻滚。他没有再停留,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猩红流光,撕裂空间,瞬间消失在天际。

云依僵硬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一丝知觉,她猛地追出几步,朝着他消失的方向伸出手,喉咙里终于挤出一声破碎的呼唤:“清帆——!”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挽留,却只换来海风无情的呜咽。

天符门,云雾缭绕,仙鹤翩跹。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与自然山水融为一体,处处透着清幽出尘的道家气象。然而,当那道猩红的流光无视了护山大阵的预警屏障(或者说,那屏障在他面前如同薄纸),如同陨石般轰然砸落在主峰的演武广场上时,这份千年宁静被彻底打破!

轰隆!

坚硬的、刻画着防护符文的青石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蛛网状深坑,烟尘弥漫。强大的冲击波席卷开来,震得附近几座偏殿的琉璃瓦簌簌作响,惊起飞鸟无数。

“敌袭!!”

“警戒!!”

刺耳的警报瞬间拉响!无数身着天青色道袍的天符门弟子从四面八方涌出,手持符箓、法剑,结成战阵,严阵以待!但当烟尘散去,看清那伫立在深坑中央的恐怖身影时,所有严阵以待的肃杀之气瞬间被冻结!

高达三米的非人身躯,覆盖着闪烁金属冷光的钢鬃,熔金之瞳熊熊燃烧,獠牙外露,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蛮荒与毁灭气息——掠食者化程度97%的罗清帆,如同从地狱直接闯入仙家圣地的凶神!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弟子中蔓延。不少人脸色煞白,握符的手剧烈颤抖,法剑几乎脱手。一些年轻弟子甚至控制不住地后退,眼中满是惊骇。这绝非人间应有之物!是邪魔!是深渊的化身!

“何方妖孽!胆敢擅闯天符重地!”一位须发皆白、气息沉凝的长老厉声喝道,手中一道金光熠熠的“镇魔符”已然引动,强大的符威锁定罗清帆。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住手!”

一个清冷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响起。

人群分开,云姝在一众神色紧张的长老簇拥下快步走来。她依旧穿着掌教道袍,头戴莲花冠,气质清冷如月宫仙子,但此刻,那张绝美的容颜上,却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淡定。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在那深坑中央的恐怖身影上。

那熔金之瞳深处…那丝竭力维持的清明…

那件破烂不堪、却无比熟悉的作战背心肩部的缝线…

还有…那属于“罗清帆”的、微弱却无法磨灭的灵魂波动…

是她信仰如兄、亦师亦友、一直追寻其脚步的大哥?还是眼前这头散发着深渊气息的恐怖巨兽?巨大的视觉冲击与认知撕裂,让云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雪。她身旁一位忠心耿耿的女长老立刻上前一步扶住她,担忧地低呼:“掌教!”

云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撕裂胸腔的震惊与痛楚。她挺直了脊背,如同风雪中不肯折腰的青竹,目光复杂地直视着罗清帆那双燃烧的熔金之瞳。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响彻寂静的广场:

“大…大哥?”她顿了顿,似乎在确认,又似乎在说服自己,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回来就好。”云姝还以为,印度洋上的那一面是自己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了。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寂静的广场上激起无声的涟漪。长老们愕然,弟子们更是目瞪口呆!掌教…竟然认识这头凶兽?!还称其为…大哥?!

罗清帆那熔金之瞳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嘶吼。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外翻的獠牙和异化的声带只能发出非人的音节。他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似乎想靠近,却又因恐惧自己的形态带来伤害而硬生生止住。

云姝挥了挥手,示意戒备的弟子和长老们退下。她的眼神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解除警戒。开启‘清心别院’,布下最高等级的‘九转归元阵’与‘封禁结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

云姝明白为什么大哥会这么着急赶来,如今也只有天符门这样的古老宗门,才有手段可以压制住其体内狂暴的能量,阻止其彻底的掠食者化!

“掌教!不可!”那位手持镇魔符的长老急切道,“此物…此人…气息凶邪,恐非善类!留在门中,恐生大患!”

“他不是‘物’!”云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罕见的凌厉,目光扫过众人,“他叫罗清帆,是我的兄长,亦是天符门的恩人!没有他,太平洋上数万生灵,包括我天道组织的精锐,早已葬身深渊!执行命令!”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罗清帆身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大哥,请随我来。”

罗清帆沉默地站在原地,熔金之瞳扫过周围那些依旧充满恐惧和警惕的眼神,最终落在云姝苍白却坚定的脸上。他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动作间带起一阵细微的空间涟漪。

清心别院位于天符门后山最僻静幽深之处,原本是历代掌教闭关清修之所,依山傍水,灵气充沛。此刻,整座别院被一层厚重的、流转着复杂符文的淡蓝色光罩笼罩——最高等级的“封禁结界”。别院内部,更是被布置了层层叠叠的“九转归元阵”,强大的阵法之力如同无形的锁链,无时无刻不在压制、梳理着罗清帆体内狂暴的掠食者能量,也隔绝了他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对外界的影响。

云依几乎在罗清帆抵达天符门的同时,便不顾一切地追了回来。当她冲破层层阻碍,来到别院结界之外时,只看到那高大狰狞的身影,如同被囚禁的巨兽,沉默地伫立在庭院中央。月光如水,洒落在他覆盖着钢鬃的身躯上,投下巨大而孤独的阴影。他微微仰头,熔金之瞳望着天穹的明月,那眼神中翻涌着无尽的痛苦、挣扎,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

云依的心,仿佛被那只冰冷的巨爪再次攥紧。她不顾守护长老的劝阻,强行穿过了结界。当她的脚步踏入庭院的那一刻,罗清帆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野兽般瞬间转身,熔金之瞳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带着警惕与…一丝恐惧。

“别怕…是我。”云依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带着长途奔袭后的沙哑,却蕴含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步一步,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走向那如同洪荒凶兽般的身影。

每一步靠近,罗清帆的熔金之瞳便剧烈波动一次。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狂暴的能量因她的靠近而更加躁动,他能感觉到那丝维系理智的清明在兽性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他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巨大的脚掌踩碎了庭院中一块精心铺就的青石板。

“别动…”云依停在他面前,仰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眸。月光下,她脸上的泪痕已干,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但那双温婉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比熔金之火更加炽热、更加坚定的光芒。“是我,云依。你的云依。”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那只白皙纤细、曾为他缝补衣衫、研磨墨块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伸向他那覆盖着浓密钢鬃、如同岩石般粗糙的脸颊。

罗清帆的身体瞬间绷紧!熔金之瞳中的火焰疯狂跳跃!他猛地偏开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仿佛在抗拒,在害怕自己会伤害到她。

但云依的手,带着千钧的温柔,不容他躲闪,轻轻地、坚定地,落在了他那布满钢鬃、棱角狰狞的脸颊上。

触感粗糙、坚硬、带着非人的冰冷。与她记忆中那温暖光滑的肌肤天差地别。

时间仿佛静止了。

罗清帆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在原地。熔金之瞳中翻腾的火焰似乎凝固了一瞬,那丝属于“人”的清明,如同被投入清泉的火种,剧烈地波动着,挣扎着,却奇异地没有被湮灭,反而因为那掌心的温热而更加顽强地燃烧起来!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竭力维持的冷漠外壳。他微微低下头,熔金之瞳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刻骨铭心的容颜,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云依的手指,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抚过他脸颊上焦卷脱落的毛发下露出的暗红色疤痕,抚过那搏动着的幽蓝血管,最终停留在那外翻的、无法闭合的獠牙旁。她的指尖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我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蕴含着足以劈开钢铁的坚定,“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知道你有多痛…知道你怕伤害我…”她的眼中再次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但是清帆,看着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你都是罗清帆!是我云依的未婚夫!是我拼尽一切也要找到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她上前一步,不顾那非人躯体散发的恐怖气息和灼热温度,张开双臂,以一种拥抱整个世界的姿态,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环抱住了罗清帆那粗壮得如同巨树般的腰身!

她的脸贴在他覆盖着钢鬃、坚硬冰冷的胸膛上,感受着那如同战鼓擂动般沉重、带着硫磺气息的心跳。泪水终于再次滑落,浸湿了冰冷的钢鬃。

“我回来了…你也回来了…我们,回家了。”

罗清帆的身体猛地一震!熔金之瞳中的火焰如同被投入了冰水,剧烈地明灭闪烁!那狂暴的兽性本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极致的温柔所震慑,出现了瞬间的停滞。他那巨大的、覆盖着钢鬃的手臂,极其僵硬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宽大如蒲扇的手掌,悬停在云依纤细的背脊上空,似乎想回抱,却又恐惧自己的力量会将她碾碎。

最终,那巨掌只是极其轻柔地、如同羽毛拂过般,落在了云依的头发上。动作笨拙,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温柔与悲恸。

月光下,狰狞的巨兽与纤细的女子紧紧相拥,巨大的体型差构成一幅惊心动魄又无比悲怆的画面。清冷的月光,狂暴的能量余波,压抑的低吼,无声的泪水…在“九转归元阵”柔和的光芒中交织流淌。

云姝站在别院外,隔着淡蓝色的结界光罩,静静地看着庭院中的这一幕。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罗清帆留在了清心别院。尽管有“九转归元阵”的压制和云依无微不至的陪伴与疏导,他体内的掠食者能量依旧狂暴如渊。情绪稍有剧烈波动,那恐怖的威压便会不受控制地逸散,熔金之瞳中的火焰会变得暴戾,甚至有一次,因一名送药弟子过于恐惧而失手打翻药碗,那逸散的威压瞬间让那名弟子精神受创,昏迷数日。

恐惧并未因时间而消散,反而在门内某些角落悄然滋生、蔓延。窃窃私语如同阴暗角落的苔藓:

“那怪物…真的不会失控吗?”

“掌教大人是不是被亲情蒙蔽了?”

“…唉,真是疯了…”

“听说他掠食者化97%!离彻底变成只知杀戮的野兽只有一步之遥!”

影寒来过一次。她站在别院结界外,隔着光罩,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庭院中那沉默的巨兽身影。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向云依,自己都没有想到,云依姐真的还活着,尽管是这么的突然,甚至连一句寒暄都来不及说,但此刻,影寒的眼神传达着无声的质问:你能保证他不会变成下一个刽子手?能保证他不会在失控时,让天符门血流成河?然后,她转身离去,没有再看云依一眼,那冰冷的背影如同最后的警告。

齐思瞒也来了。他带来了华夏天道组织还有具临组织内部的压力和一些“盟友”的质疑。高层中不乏强硬派,认为将如此危险且不可控的存在留在天符门核心,无异于怀抱一颗随时会爆发的深渊炸弹,要求将罗清帆转移至更“安全”(实则是更严酷的监牢)的地方进行“研究”和“监控”。

尽管齐思瞒一而再的保证,但是,没有人会相信,尽管在太平洋上他救了那么多人,但他所爆发出来的实力,更让人看到的,是他的不稳定性!

面对门内的恐惧、影寒的冰冷警告、外部的巨大压力,云依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坚韧。她寸步不离地守在清心别院,亲自为罗清帆疏导狂暴的能量(以她50级的强大实力和精妙的控制力,配合阵法),为他熬制药汤(由她亲手调配,加入了许多温养心神、压制狂暴的珍稀灵药),甚至不顾罗清帆剧烈的抗拒和低吼,强行用温热的毛巾为他擦拭身上战斗留下的污迹和血痂。

“看着我,清帆。”每当罗清帆因痛苦或狂躁而失控,熔金之瞳变得暴戾时,云依总是会不顾危险地靠近,用那双清澈见底、蕴含着无尽温柔与力量的眼眸直视着他,声音平静而坚定,“我在这里。看着我。控制它!你可以的!为了我,为了我们!”

她的声音,她的眼神,她掌心传来的温热,如同最坚韧的锚链,一次次将罗清帆从兽性狂潮的边缘拉回。那丝属于“罗清帆”的清明,在无边的痛苦与黑暗的深渊中,因她的存在而愈发顽强地燃烧着。

然而,让罗清帆痛苦和抗拒的,是云依提出的那个决定。

“我们结婚吧,清帆。”

当云依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正在庭院中笨拙地试图控制力量、避免踩坏花草的罗清帆,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豁然转身,熔金之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恐惧、愤怒和巨大悲伤的光芒!

“吼——!!!”

一声如同受伤远古凶兽般的咆哮撕裂了别院的宁静!狂暴的威压不受控制地爆发开来!整个“九转归元阵”光芒狂闪,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庭院中的石桌石凳瞬间化为齑粉!狂风卷起碎石落叶!他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覆盖着钢鬃的手臂疯狂地挥舞着,似乎在驱赶一个可怕的噩梦!

“不!!”他用尽全力,从异化的喉咙里挤出嘶哑变调、却饱含巨大痛苦和恐惧的音节,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不…能…害…你…走!走开!!”

他猛地后退,巨大的脚掌深深陷入地面,熔金之瞳死死盯着云依,充满了哀求与绝望。他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是行走的灾难!是深渊的化身!怎么能…怎么能让云依嫁给他?!这只会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只会让她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和恐惧的对象!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千万倍!

然而,云依站在原地,任凭狂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袂,任凭碎石打在身上,她的目光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坚定。

“害我?”她迎着那狂暴的威压和充满哀求的目光,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上前,声音清晰而有力,“罗清帆,你听清楚。这世上能害我的,从来只有失去你!”

她走到他面前,无视那因痛苦而剧烈起伏、散发着灼热气息的胸膛,无视那外翻的、闪烁着寒光的獠牙,再次伸出手,轻轻地、如同安抚受惊的猛兽般,抚上他那剧烈颤抖的、覆盖着钢鬃的脸颊。

“三十年年前,你失踪的时候,我以为我失去了你,心就已经死了一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神却亮得惊人,“现在,你回来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罗清帆!是那个在江南烟雨里对我笑的罗清帆!是那个在朔方风雪中陪我练刀的罗清帆!是我云依此生唯一认定的丈夫!”

她的目光扫过结界外隐约可见的、带着恐惧窥视的人影,扫向影寒可能存在的方向,扫向天道组织可能施加压力的虚空,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决绝:

“我云依要嫁的人,是罗清帆!不是他现在的样子,也不是别人眼中的怪物!谁敢阻拦,谁有异议,让他们来找我!”

“这婚,我结定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罗清帆的灵魂深处,也穿透了结界,回荡在寂静的天符门后山。

罗清帆那狂暴的挣扎和低吼,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熔金之瞳中的火焰剧烈地明灭着,巨大的痛苦、无法言喻的悲伤、以及一种被这极致坚定所震撼的茫然交织在一起。他看着眼前这个泪光闪烁却眼神如钢的女子,看着这个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却绝不愿拖累分毫的爱人…那丝残存的清明在巨大的情感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庞大的身躯缓缓地、沉重地跪倒在地,巨大的头颅深深低下,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覆盖着钢鬃的宽阔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没有眼泪(那非人的躯体已失去了流泪的功能),只有一声声压抑到极致、如同从灵魂最深处挤出的、充满了无尽悲哀与绝望的呜咽,在庭院中回荡。

云依蹲下身,如同拥抱整个世界般,紧紧抱住了那颗巨大的、覆盖着钢鬃的头颅。她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他冰冷的毛发上。

“别怕…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云依要嫁给罗清帆的消息,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天符门乃至整个华夏天道组织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

质疑、反对、恐惧、嘲讽、甚至恶毒的诅咒,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疯了!云依师姐绝对是疯了!”

“嫁给一个怪物?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掠食者?她这是要把整个天符门拖下水吗?”

“简直是道门之耻!为了所谓的‘爱情’,连基本的理智和安危都不顾了!”

“掌教大人怎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必须阻止!”

“听说华夏总部震怒!已经派了特使前来问责!”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重重压在云姝身上。她不仅要面对门内长老会的激烈争论(强硬派甚至以退出长老会相威胁),还要应对来自天道组织高层的严厉质询和压力。她独自坐在掌教静室中,面前堆满了措辞强硬的玉简传讯,窗外是弟子们不安的窃窃私语。

她疲惫地揉着眉心,清冷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一面是血脉相连、如今却形同凶兽的大哥,一面是情同姐妹、却执意走向深渊边缘的挚友,还有整个天符门数千年的基业与门人的安危…她该如何抉择?身边一直陪伴着云姝的李玄风,也只能叹气,自己明白云姝有多为难,但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然而,云依的态度没有丝毫动摇。她没有解释,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有条不紊地开始筹备婚礼。她亲自下山,无视沿途所有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挑选最上等的、融入坚韧符文的冰蚕丝作为婚纱面料(普通丝绸在他身边逸散的威压下会瞬间粉碎)。

她请门内最德高望重的符箓宗师,将一枚蕴含着强大守护与宁神之力的“同心玉珏”,一分为二,刻上两人的名字。她甚至亲自设计婚礼的流程,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罗清帆的现状——场地选在清心别院外的“静心坪”(布下更强的多重结界),观礼人数严格控制(只邀请极少数真正理解并愿意祝福的人),仪式简化,避免一切可能刺激到他狂暴能量的环节。

她的平静和坚定,像一把无形的利剑,劈开了部分喧嚣。一些原本恐惧的弟子,看着她独自奔波、眼神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执着,心中也悄然生出一丝复杂的敬佩。齐思瞒在巨大的压力下,最终还是选择站在云依这边,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组织内部尽力斡旋,并亲自担任了婚礼的“护阵使”,负责维持现场结界的稳定。

最大的阻碍,来自云姝。

“阿姐!”云姝冲进云依布置喜房的小院,脸上失去了往日的清冷,带着焦急和不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这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非议吗?你知道一旦…一旦大哥他…”她说不下去了,眼中充满了担忧。

云依正在亲手剪裁那匹冰蚕丝,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却无比安宁的笑容:“我知道,小姝。我都知道。”

她放下手中的剪刀,走到云姝面前,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我知道他随时可能失控,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吓坏了所有人,知道这场婚礼会引来无数非议和压力…但是小姝,正因为我知道这一切,我才更要嫁给他!”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同穿透迷雾的星辰:

“他现在比任何人都需要被确认,他还是罗清帆!他需要知道,即使全世界都视他为怪物,也依然有一个人,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视他为丈夫!这份确认,这份归属感,或许…就是他维系最后一丝理智、对抗深渊侵蚀最重要的锚点!”

“如果连我都放弃他,推开他,那他…就真的只剩下深渊了。”云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这场婚礼,不是儿戏,不是任性。是我给他的承诺,也是…我向这该死的命运,发出的战书!”

云姝看着姐姐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光芒,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所有劝阻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云姝紧紧握住云依的手,眼中含着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好。阿姐,我帮你!”

婚礼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圆之夜。

静心坪位于后山一处开阔的缓坡上,四周古松环绕,清泉潺潺。今夜,这里被布置得既庄重又奇异。没有张灯结彩,没有喧闹的锣鼓。柔和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清冷的辉光洒满坪地。坪地中央,用蕴含着宁神气息的“清心草”铺就了一条蜿蜒的小径。小径的尽头,是一个简单的、由万年温玉搭建的平台。平台周围,以玄奥的轨迹插着九九八十一面流转着淡金色符文的阵旗——由云姝亲自主持布下的“九转归元·守心大阵”,光芒柔和却蕴含着强大的压制与守护之力。更外层,是齐思瞒带领精锐弟子布下的多重“封禁结界”,光幕流转,将整个静心坪与外界彻底隔绝。

观礼者寥寥无几。云姝一身素雅的掌教礼服,站在主婚人的位置,脸色平静,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齐思瞒一身劲装,神情肃穆地站在阵法核心节点,双手掐诀,维持着大阵的稳定。此外,只有几位与云依关系极好、且经过严格筛选、心智坚定的核心弟子,以及…站在最外围角落,如同融入阴影般的影寒。她抱着双臂,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扫视着场内的一切,尤其是平台的方向。

空气异常安静,只有清泉流淌的淙淙声和风吹松林的沙沙声。一种无形的、混合着期待、紧张、担忧的压抑气氛弥漫在结界之内。

吉时将至。

小径的另一端,出现了两个身影。

云依出现了。

她穿着一身并非传统样式、却美得惊心动魄的“婚纱”。衣裙由那融入坚韧符文的冰蚕丝织就,呈现出月光般的柔和银白色,质地轻盈如云霞,却又隐隐流转着坚韧的符光。款式简洁流畅,没有繁复的蕾丝和拖尾,高领长袖的设计带着一丝东方的含蓄与庄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身姿。

裙摆如同月光流淌,行动间泛着淡淡的、清冷的微光。她没有戴繁重的凤冠,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雕刻着并蒂莲纹的羊脂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鬓边,更添几分柔美。脸上薄施粉黛,清丽绝伦。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如同深潭之水,蕴含着一种足以平息惊涛骇浪的坚定力量。她的手中,捧着一束并非鲜花,而是用符咒淬炼过的、闪烁着温润玉泽的“月光兰”和“寒星草”,象征着纯洁与坚韧。

她的出现,如同月宫仙子降临凡尘,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惊心动魄的美丽与沉静如渊的气质,让原本压抑的气氛都为之一清。影寒冰冷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云依的目光,平静地投向小径的尽头。

下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个高大、魁梧、覆盖着浓密钢鬃的恐怖身影,在两名身着特制符铠、神情紧张到极点的护阵弟子引导下,缓缓踏上了清心草铺就的小径。

罗清帆。

他显然经过了精心的准备,但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他无法穿上任何特制的新郎礼服(任何衣物都会被逸散的狂暴能量或钢鬃轻易撕裂)。他庞大的身躯上,只在胸口心脏的位置,用坚韧的金线固定着一块裁剪过的、象征性的红色锦缎,上面绣着一个金色的“囍”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又无比心酸。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每一步落下都小心翼翼,极力收敛着力量,但沉重的脚步依旧让地面发出轻微的震颤。他那覆盖着钢鬃的头颅微微低垂,熔金之瞳中的火焰被强行压制到最低,只剩下两团暗沉的金光,如同压抑的火山。他不敢抬头看向平台,不敢看向那月光下美得不真实的云依,巨大的手掌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恐惧、自卑、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淹没。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虽然人很少),那些目光中蕴含的恐惧、警惕、好奇…如同无数根钢针扎在他的灵魂上。他甚至能感觉到角落阴影里,影寒那冰冷如刀的视线。

他像一个被强行推上舞台、接受审判的怪物。

就在他内心的煎熬几乎达到顶点,熔金之瞳中的火焰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周身逸散的能量让空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时——

云依动了。

她没有等待他走到平台前。她捧着那束玉泽流转的“花束”,一步一步,坚定而平稳地走下平台,沿着清心草小径,朝着那如同洪荒凶兽般踟蹰不安的身影走去。

月光如水,倾泻在她身上,为那身银白的“婚纱”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她的步伐轻盈而坚定,目光始终温柔地、一瞬不瞬地锁定在罗清帆那低垂的、覆盖着钢鬃的头颅上。

她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连维持阵法的齐思瞒都差点分神!

罗清帆猛地抬起头,熔金之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惊恐的低吼!她想做什么?!别过来!危险!

但云依没有丝毫停顿。她径直走到罗清帆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粗重呼吸喷出的灼热气息,能看清他熔金之瞳中那疯狂跳动的火焰和巨大的痛苦。

“别怕。”她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抚慰灵魂的力量,“看着我,清帆。”

她仰起头,月光照亮了她绝美的容颜和那双清澈坚定的眼眸。她缓缓地、抬起一只手,不是伸向他的脸颊,而是伸向了他那紧握的、覆盖着钢鬃、指甲如乌金弯钩般的巨大拳头。

这个动作,让罗清帆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熔金之瞳中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太危险了!他那爪子在失控时能轻易撕碎精钢!

然而,云依的手更快、更坚定。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覆盖在了他那巨大、粗糙、布满钢鬃的拳头上。

触感冰冷、坚硬、带着非人的棱角。与她柔嫩的掌心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罗清帆那狂暴的能量波动,在云依掌心接触的刹那,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寒潭,出现了瞬间的凝滞!那丝属于“罗清帆”的清明,在那熟悉的、带着无限信任的温热触感下,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熔金之瞳中的暴戾火焰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两团剧烈波动、却努力维持着温和的金光。他紧握的拳头,在那只小手的覆盖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云依的手指,轻柔地滑入他巨大手掌的缝隙,然后…紧紧地、十指相扣!

她的手,是如此纤细,被他那巨大的、覆盖着钢鬃的手掌完全包裹,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轻易捏碎。

但就是这惊心动魄的十指相扣,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罗清帆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酸楚和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恐惧、自卑和抗拒!熔金之瞳深处,那丝清明前所未有的明亮!他不再颤抖,不再低头。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那只小手,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月光下,狰狞的巨兽与绝美的新娘,十指紧扣,并肩而立。巨大的体型差,钢鬃与冰蚕丝的碰撞,熔金之瞳与清澈明眸的对视…构成了一幅震撼灵魂、撕裂认知、却又无比圣洁的画面!一种超越言语、超越形态的、纯粹而强大的羁绊,如同实质的光辉,从他们紧扣的十指间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场中所有的压抑、恐惧与阴霾!

云姝的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她用力抿着嘴唇,不让泪水落下。齐思瞒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下来,眼中充满了深深的震撼与动容。连角落里的影寒,那冰冷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抱着的手臂不自觉地松开了些许。

云依的脸上绽放出今夜第一个、也是最美的笑容。她侧过头,对着罗清帆,声音清晰而温柔:

“走吧,我的新郎。我们的仪式,该开始了。”

在所有人震撼而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云依牵着罗清帆那巨大的、覆盖着钢鬃的手,如同引领着迷途的巨兽,一步一步,坚定而平稳地,沿着清心草小径,走向那月光下的温玉平台。

月光下,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已干,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但那双温婉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比熔金之火更加炽热、更加永恒的光芒。“是我,云依。你的云依。”她再次强调,声音如同定魂的清音。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那只白皙纤细、曾为他缝补衣衫、研磨墨块、也曾握刀搏杀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决绝,伸向他那覆盖着浓密钢鬃、如同嶙峋山岩般粗糙坚硬的脸颊。

罗清帆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硬弓!熔金之瞳中的火焰疯狂跳跃、爆闪!他猛地偏开头,发出一声压抑痛苦到极致的低吼,仿佛在抗拒命运的嘲弄,在害怕自己这非人的躯壳会玷污她的纯净,害怕那狂暴的力量会失控伤到她分毫!

但云依的手,带着千钧的温柔,不容他躲闪,坚定地、轻轻地,落在了他那布满钢鬃、棱角狰狞、触感冰冷粗糙的脸颊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永恒冻结。

罗清帆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施了最强大的定身咒,僵硬在原地,连那狂暴逸散的能量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熔金之瞳中翻腾的、仿佛要焚尽一切的火焰,似乎凝固了一瞬。那丝属于“人”的清明,如同被投入了最纯净的生命之泉的火种,非但没有被湮灭,反而在那掌心传来的、熟悉而温热的触感下,如同得到了最珍贵的滋养,剧烈地波动着、挣扎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顽强而璀璨的光芒!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酸楚和悲伤,如同积蓄了万年的冰川骤然崩塌,冲垮了他竭力维持的冷漠外壳。他微微低下头,熔金之瞳死死地、贪婪地凝视着眼前这张刻骨铭心的容颜,喉咙里滚动着意义不明的、如同受伤孤狼在寒夜中悲鸣般的呜咽。

云依的手指,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抚过他脸颊上因激烈战斗而焦卷脱落的毛发下露出的暗红色、如同熔岩冷却后形成的狰狞疤痕,抚过那皮肤下搏动着的、流淌着幽蓝色高能血液的粗大血管,最终,停留在那外翻的、无法闭合的、闪烁着森然寒光的獠牙旁。她的指尖清晰地感受到他整个身体因巨大的情感冲突而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我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掠过寒潭的微风,却蕴含着足以劈开万仞山岳的坚定力量,“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知道你有多痛…知道你怕…怕自己会伤害我…”她的眼中再次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在月光下如同破碎的星辰,却倔强地没有落下,“但是清帆,看着我。”她微微踮起脚尖,让自己的目光与他那燃烧的熔金之瞳平视,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是人…是神…是魔…还是别的什么…你都是罗清帆!是那个在江南烟雨里对我笑的罗清帆!是那个在朔方风雪中陪我练刀、为我挡下致命一击的罗清帆!是我云依此生此世,唯一认定的丈夫!这一点,天地可鉴,永世不渝!”

她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如同出鞘的神剑,扫过结界外隐约可见的、带着恐惧窥视的人影,扫向影寒可能存在的方向,扫向天道组织可能施加压力的虚空,带着一种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决绝:

“我云依要嫁的人,是罗清帆!是他的灵魂!不是他现在的躯壳!也不是别人眼中的怪物、灾星!谁敢阻拦,谁有异议,让他们来找我!用刀剑,用符箓,用这世间最恶毒的言语!我云依,一并接着!”

她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无上的意志,炸响在罗清帆的灵魂最深处,也穿透了“九幽玄冥封禁结界”,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天符门后山,回荡在每一个关注此事的人心头!

“这婚,我结定了!”

她的声音落下,如同最终的审判,带着不容更改的宿命感。

罗清帆那狂暴的挣扎和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戛然而止。熔金之瞳中的火焰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寒渊,剧烈地明灭闪烁,最终只剩下两团剧烈波动、却努力维持着温和的金光。巨大的痛苦、无法言喻的悲伤、以及一种被这极致坚定与无畏所彻底震撼的茫然,如同狂潮般在他眼中交织、碰撞。他看着眼前这个泪光闪烁却眼神如亘古星辰般坚定的女子,看着这个他愿意付出灵魂、付出永恒去守护、却绝不愿拖累分毫的爱人…那丝残存的清明在巨大的情感洪流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足以照亮无边黑暗的光芒!

他庞大的身躯缓缓地、沉重地跪倒在地,巨大的头颅深深低下,抵在冰冷光滑的青玉石板上,覆盖着钢鬃的宽阔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没有眼泪(那非人的躯体早已失去了流泪的功能),只有一声声压抑到极致、如同从灵魂最深处、从地狱最底层挤出的、充满了无尽悲哀、绝望与巨大感动的呜咽,在寂静的庭院中低沉地回荡,如同受伤巨龙的悲鸣,震动着寒潭的水面,也震动着云依的心房。

云依蹲下身,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拥抱整个世界,拥抱她失而复得的全部生命意义般,张开双臂,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那颗巨大的、覆盖着冰冷钢鬃的头颅。她的脸颊贴在他粗糙坚硬的毛发上,温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汹涌地滴落,浸湿了冰冷的钢鬃。

“别怕…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清晰,如同誓言,烙印在月光下的庭院,也烙印在彼此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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