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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

对于影寒而言,这十天在物理意义上不过是空间坐标的移动。

她与齐思瞒跋涉于愈发险峻蛮荒的山野,地貌从华夏国西南方的雄浑苍凉,逐渐过渡到南方的湿热葱茏。他们坐过喷吐着刺鼻废气、在简陋公路上颠簸摇晃的长途客车,车厢里挤满了带着鸡鸭、散发着汗味和土腥味的山民,浑浊的空气与窗外飞速倒退的贫瘠梯田构成一幅流动的、令人窒息的画卷。

换乘过吱呀作响、由瘦骨嶙峋老马拖曳的破旧马车,在泥泞不堪、仅容一车通过的乡间土路上艰难前行,车把式沉默地抽着旱烟,烟味混合着牲畜的臊气,熏得人头晕目眩。最后,是漫长的步行。脚下的路彻底消失在藤蔓缠绕、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与陡峭嶙峋的喀斯特峰丛之间。

空气变得粘稠、厚重,饱含着水汽,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一团温热的湿棉花,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无处不在的瘴疠之气,如同无形的、带着腐朽甜腥的薄纱,弥漫在每一片浓绿欲滴的叶子背后,每一道幽暗深邃的岩缝之中。参天的古木根系如同巨蟒般裸露盘踞,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深绿色苔藓和颜色妖异的菌类。

巨大的蕨类植物舒展着史前般的叶片,垂下的气生根如同垂死生物的触须。毒虫在腐叶层下窸窣爬行,色彩斑斓得令人心悸的蛇类偶尔从头顶的枝桠间无声滑过。

齐思瞒变得异常忙碌,李玄风准备的驱虫避瘴粉几乎不离手,他丰富的野外经验成了两人在“瘴疠之地”生存的关键保障。他辨识可食用的野果和菌类,寻找相对安全的宿营地,用特制的药粉驱赶靠近的毒蛇和巨大的山蚂蟥。

他的絮叨也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高度集中的警觉和不时响起的、关于某种危险植物或地形的低声提醒。同时对于一些掠食者的侵扰,也由齐思瞒负责解决,影寒实力的提升,也让齐思瞒的异能等级来到了二十二级。

影寒沉默地行走着。沉重的背包和油布包裹的古剑仿佛已与她融为一体。

深灰色的粗呢斗篷上沾满了泥点、苔痕和不知名的草汁,兜帽下露出的下颌线条依旧冷硬如刀削,但长时间暴露在湿热环境中的冰铠,似乎也吸收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潮气,触感不再纯粹是极致的干冷,而是多了一种粘滞的寒意。

她周身的低气压似乎与这湿热的环境格格不入,所过之处,连那些最聒噪的虫鸣都仿佛被冻僵了一瞬。她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绿障,投向地图上那个早已模糊不清、名为“赵家沟”的红点。那不是目的地,更像是一个必须抵达的、刻在灵魂深处的坐标——魅姬口中的终点,一段血腥过往的最终句点。

第十天的黄昏,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熔融的血球,挣扎着沉入西南方犬牙交错的山峦背后,将最后一点惨淡的、带着不祥红晕的光线涂抹在眼前这片被群山环抱的谷地。

赵家沟。

它比影寒想象中更加偏僻、破败、与世隔绝。

几十户低矮的土坯房或歪斜的木板屋,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积木,零散地镶嵌在一条浑浊溪流的两侧陡坡上。

房屋大多年久失修,土墙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枯黄的稻草筋络;木板屋的缝隙巨大,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吹散架。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颜色发黑的茅草或残破的瓦片,在暮色中如同怪兽嶙峋的背脊。一条狭窄、泥泞不堪、散发着牲畜粪便和垃圾腐烂混合气味的小路,蜿蜒着穿过整个村落,连接着这些摇摇欲坠的居所。

几缕稀薄的炊烟从几户人家的烟囱里有气无力地飘出,很快就被浓重的暮霭和湿气吞噬,更添几分萧瑟死寂。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种近乎凝固的、被时光遗忘的衰败气息中,与周围生机勃勃却又暗藏杀机的蛮荒丛林形成诡异的反差。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猪粪、沤烂的菜叶、劣质烟草和潮湿木头霉变混合的复杂气味,冲击着影寒敏锐的感官。几只瘦骨嶙峋的土狗警惕地对着这两个突兀闯入的不速之客吠叫,声音干哑而充满敌意,却又不敢靠近。

偶尔有穿着破旧、面黄肌瘦的村民从低矮的门洞里探出头,眼神浑浊麻木,带着一种长期封闭环境养成的、近乎兽类的警惕和窥探欲,目光在影寒那身格格不入的深色斗篷和齐思瞒鼓鼓囊囊的背包上短暂停留,随即又飞快地缩了回去,仿佛害怕沾染上什么不祥。

“啧啧…这地方…真是…养老圣地啊…”齐思瞒咂了咂嘴,环顾四周,脸上惯常的痞笑也有些僵硬,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够原始,够味儿!空气里都是…‘生活’的气息。”

影寒没有理会他的感慨,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穿透暮色和破败的房屋轮廓,迅速锁定在村落最西端、靠近溪流上游一片陡峭山崖下的位置。

那里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更为破败的屋子。

它几乎半陷在山崖的阴影里,被几棵枝干虬结、叶片稀疏的老核桃树包围着。与村里其他房子相比,它显得更加矮小、倾斜,主体结构是粗糙的原木和夯土混合搭建,屋顶的茅草早已大面积腐烂塌陷,露出底下朽黑的椽子,像一块巨大的、流着脓血的伤疤。

墙壁上布满了雨水冲刷出的深深沟壑和青黑色的霉斑,一扇歪斜的木门虚掩着,门板布满裂缝,仿佛一推就会彻底碎裂。窗户只剩下空洞的框架,如同骷髅空洞的眼窝,在渐浓的暮色中透出令人心悸的黑暗。屋前的小片空地荒草丛生,几乎没过膝盖,几块碎裂的石磨和倾倒的破陶罐半埋在泥土里,无声诉说着长久的废弃。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浓重霉味、尘土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早已被时光稀释却依旧被影寒捕捉到,如同无形的丝线,从破屋的方向飘来,缠绕上影寒冰冷的心弦,整个村庄,就这一户最为破败,想来应该就是魅姬口中曾经的家,几十年的时光,足以让一间房屋破败成如此景象。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着那破屋走去。齐思瞒收敛了所有玩笑的神色,沉默地跟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那些藏在门后窗缝里的窥探目光。

推开那扇发出刺耳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木门,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陈年积尘、朽木腐败、小动物尸体和浓重湿霉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打开了一座尘封多年的墓穴。

屋内昏暗至极。仅有从破损的屋顶和空洞的窗户透入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内部的轮廓。空间不大,一眼望尽。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覆盖着厚厚的、踩上去如同棉絮般松软的浮尘和各种不知名的污秽杂物。角落里结满了巨大的、如同破旧棉絮般的蛛网,上面挂着干瘪的虫尸。

墙壁上糊着的旧报纸早已发黄发脆,剥落大半,露出后面同样霉迹斑斑的土墙。几件残破不堪的家具东倒西歪:一张三条腿的破木桌,桌面裂开一道大缝;两条长凳,其中一条已经断成两截;一个敞开的、空空如也的破旧木柜,柜门歪斜地耷拉着;角落里还有一个用石块垒砌的简易灶台,灶膛里积满了灰烬和鸟粪。

影寒走近破旧的木柜,上面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字迹都褪的不成样子,隐隐约约只能看清楚最上面最大的其中两个字……卖身……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灰尘在微弱光线中飞舞的轨迹,以及他们踏入时惊起的、不知藏在何处的几只老鼠慌乱的逃窜声。

然而,影寒的目光在扫向别处的时候,却精准地捕捉到那些被厚厚尘埃覆盖下,顽强存在的旧日痕迹:

灶台边缘:几道浅浅的、刻痕清晰的划痕,像是用某种锐器反复刻划留下的印记,组合成一个扭曲的、充满怨毒意味的符号,是魅姬的吗?那用刻划仇敌标记的方式压抑内心的仇恨之火。

墙角地面:一小片颜色略深的泥土区域,形状不规则,边缘渗透着一种难以洗刷的、陈旧的暗褐色——那是早已干涸、渗入地底多年的血迹。面积不大,但位置隐蔽,散发着一种无声的恐怖。

倾倒的木柜旁,半掩在尘土下,露出一角褪色的、质地粗糙的红布。影寒走过去,用脚尖轻轻拨开尘土,看清了那是一个手工缝制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布偶,已经脏污不堪,一只眼睛的纽扣脱落了,仅剩的黑线空洞地瞪着。布偶的样式带着浓重的地方特色,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这或许是魅姬童年时仅有的玩具,也或许是某种巫蛊的载体。

最显眼的是在屋子正对着门的土墙上,悬挂着一个用粗麻绳系着的、约莫人头大小的东西。它被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包裹着,看不清具体形状,但轮廓隐约像某种风干的动物头颅,又像是一个扭曲的树根疙瘩。它静静地悬在那里,像一个不祥的图腾,散发着令人极度不安的气息,地面上,那一大滩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的血水浇灌的泥土呈现出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暗沉。

影寒最后把那东西取了下来,再将上面的泥土抖的差不多了以后才看清楚了那确实是一个人的头颅,是个中年人,已经风干的不成样子了……这时候影寒才注意到屋子角落里还有一颗,是个年轻人的,但是已经只剩下骷髅头了,而且上面布满了齿痕,好像被什么动物啃过了一样。

这些痕迹,无声地拼凑出魅姬在这破败牢笼中度过的、扭曲而压抑的童年时光。仇恨的种子在这里萌芽,在血腥的浇灌下长成了致命的毒花。

影寒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每一处细节,如同在阅读一本用痛苦和黑暗写成的书。她能想象那个瘦小的女孩蜷缩在冰冷的灶台边,用刻刀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恨意;能想象她可能在这里手刃了第一个欺凌她的人,看着鲜血渗入脚下的泥土;能想象她对着那个诡异的布偶或墙上的“诡物”喃喃自语,诉说着无人理解的疯狂。这里每一寸空气,每一粒尘埃,都浸透了绝望和戾气。

或许吧,这都是影寒的猜测,具体的她自己也说不清……但总之,魅姬的童年一定过得很苦。

齐思瞒皱着眉头,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说:“嚯…这地方…比想象中还‘有故事’。魅姬那疯婆子…就是从这里爬出去的?”他环顾四周,眼神里带着一丝凝重和警惕,特别是看向墙上悬挂的那个诡物时,眉头皱得更紧。

影寒没有回答。她沉默地放下沉重的背包,将油布包裹的古剑解下,小心地靠放在相对干燥的墙角。然后,她开始动手清理。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专注。她无视了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和飘散的灰尘,用找到的一块破布,沾了些门外浑浊溪水,开始擦拭那张三条腿的木桌和唯一还算完好的长凳。水流冲开厚厚的污垢,露出底下粗糙的木纹。她清理出一小片相对干净的地面,将断裂的长凳残骸和破柜门搬到角落。

对于墙角的血迹,她只是用脚将更多的浮土扫过去,将其彻底掩埋。对于那个诡异的布偶,她看了一眼,同样用尘土将其重新覆盖。唯有墙上悬挂的那个诡物,她的目光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最终没有去触碰它,任由它悬挂在那里,继续充当这破败空间的诡异注脚,甚至墙角里的骷髅头影寒都只是瞥了一眼在没有去看过。

齐思瞒也行动起来。他麻利地清理出一块靠近门口、相对通风的位置,作为临时的火塘。从屋外抱回干燥的枯枝,在这潮湿的环境里找干燥柴火颇费了一番功夫,但好在找到了,最后用火绒和灵木片熟练地生起了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一部分黑暗和浓重的湿冷霉味,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光亮。跳跃的火光映在布满霉斑和剥落墙皮的土墙上,投下巨大而扭曲晃动的影子,反而让这破屋显得更加阴森。

火光同样映亮了影寒兜帽下的半张脸。冷硬的下颌线条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愈发深刻。她清理的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在整理的不是一个破败的凶宅,而是一处普通的落脚点。然而,在她冰冷平静的外表下,心湖并非毫无波澜。

每一次擦拭掉陈年的污垢,每一次掩埋掉那些黑暗的痕迹,都像是在触碰魅姬早已冷却凝固的过往。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共鸣。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破败的空间里,残留着魅姬强大的怨念和不甘,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每一个角落,试图钻进她的骨髓。她周身的寒意,似乎在与这无形的怨念进行着无声的对抗与融合。

影寒都很难想象,魅姬在这种环境活下来,是怎么保持自己内心不变态的,也或许她变态吧,只是不对自己……

当一小片勉强可供栖身的空间被清理出来,篝火稳定地燃烧着,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时,屋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篝火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不仅吸引了趋光的飞虫,也引来了这个闭塞山村里被惊动的人心。

脚步声在屋外泥泞的小路上停下,伴随着压抑的议论声和几声刻意的咳嗽。影寒和齐思瞒对视一眼,后者立刻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门口内侧的阴影里,手看似随意地插在鼓鼓囊囊的衣兜里,眼神锐利如鹰隼。

吱呀——

破败的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更大的缝隙。几张黝黑、布满皱纹、带着长期劳作风霜和营养不良痕迹的脸孔挤在门口,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警惕,以及一种根深蒂固的、对外来者的排斥和隐隐的恐惧。领头的是一个身材佝偻、头发花白稀疏、拄着根油亮拐杖的老头,他身上的靛蓝色土布衣服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村中长者的审视。

他身后跟着几个壮年汉子,穿着同样破旧,肌肉在常年劳作的黝黑皮肤下隆起,眼神却显得空洞而麻木,手里或拿着锄头,或提着柴刀,姿态戒备。还有几个包着头巾、皮肤粗糙黝黑的妇女,躲在男人们身后,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窃窃私语。几个半大的孩子,赤着脚,身上脏兮兮的,躲在更远处,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既害怕又充满好奇地盯着篝火和影寒那身深色的、带着神秘气息的斗篷。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门外溪流隐约的呜咽声。影寒依旧坐在那条刚擦干净的长凳上,背对着门口,面向篝火,兜帽拉得很低,只露出一个冷硬的下颌轮廓,对门口的喧嚣置若罔闻,仿佛一尊凝固在火光中的冰雕。齐思瞒则咧开嘴,露出一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森然的白牙,主动打破了沉默:

“哟,各位乡亲晚上好啊!路过贵宝地,借这破屋子歇歇脚,没打扰各位清梦吧?”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江湖气十足的熟稔,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尤其是他们手中的农具。

那拄拐的老头浑浊的眼睛在齐思瞒脸上停留片刻,又越过他,死死盯着影寒那个沉默的背影,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难以辨别的方言口音:

“外…外乡人?你们…是哪个寨子的?咋个…跑到这间鬼屋来歇脚?”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鬼屋?”齐思瞒挑眉,故作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影寒的背影,又转回来笑道:“老人家说笑了吧?不就是间没人住的破屋子嘛,遮风挡雨总比睡林子强。我们兄弟俩赶路累了,歇一宿就走。”他刻意用了“兄弟”的说法,模糊影寒的性别。

“走?…那最好不过!”一个站在老头身后、面相凶狠、脸上有道刀疤的壮汉粗声粗气地插嘴,他手里的柴刀下意识地握紧了,目光贪婪地在影寒放在墙角的背包和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上扫过:“这屋子邪性得很!克主!住不得活人!前前后后死过好几茬人了!晦气冲天!你们…你们赶紧走!莫要把晦气带给我们村子!”他的话语带着恐吓,眼神却暴露了更深的目的——对陌生旅人可能携带的财物和那看起来就不寻常的包裹的觊觎。

“就是就是!”一个尖嘴猴腮、眼神滴溜溜乱转的瘦小汉子附和道,他贪婪的目光更多是落在齐思瞒鼓鼓囊囊的羽绒服口袋和影寒身上:“老赵头一家死绝了,后来搬进来的外地货郎也莫名其妙病死了,再后来…反正谁沾上谁倒霉!听句劝,赶紧走吧!”他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人,暗示着什么。

“你们…你们是不知道厉害!”一个包着褪色蓝布头巾的干瘦老妇人挤上前,声音尖利,带着一种传播恐怖消息的兴奋:“这屋子夜里闹鬼!有女人的哭声!还有…还有墙上挂的那个东西!”她闭着眼睛不去看,只是伸出手惊恐地指了指屋内墙上那个被火光映照得轮廓更加诡异的悬挂物:“那是老赵家姑娘…那个疯丫头弄的邪物!沾不得!看一眼都要倒大霉的!”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村民们七嘴八舌,言辞间充满了对这间破屋的恐惧、排斥,以及对影寒和齐思瞒这两个不速之客的戒备和驱赶之意。恐惧是真实的,源于闭塞环境下的愚昧和对未知力量的敬畏;贪婪也是赤裸的,源于贫穷带来的对任何可能财物的觊觎;排外更是根深蒂固的,如同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们的话语像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苍蝇,在破败的屋子里盘旋,试图钻进影寒的耳朵。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冰的影寒,缓缓地、转过了身。

兜帽的阴影依旧遮蔽着她的面容,只露出那线条冷硬、毫无血色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然而,一股无形的、如同极地风暴般凛冽的寒意,随着她转身的动作,瞬间弥漫开来。篝火的光焰似乎都被这股寒意压制得黯淡了一瞬,跳跃得不那么欢快了。

门口的嘈杂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戛然而止。所有村民,包括那拄拐的老头,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个面相凶狠的刀疤脸壮汉,脸上的凶悍也凝固了,握着柴刀的手微微颤抖。那尖嘴猴腮的瘦小汉子更是缩了缩脖子,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影寒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穿透兜帽的阴影,平静地扫过门口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轻蔑,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纯粹的冰冷和漠然。这种漠然,比任何愤怒的呵斥都更具压迫感。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寒意中,影寒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温暖的笑,而是如同冰原裂开的一道缝隙,透出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她的声音响起,透过厚实的斗篷传出,干涩、平静,如同冰粒摩擦着冻土,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无妨。”

只有两个字。

声音不高,却像两块万载寒冰撞击在一起,带着沉重的回响,砸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头。那简短的话语里,蕴含着一种对所谓“邪祟”、“晦气”的彻底无视,一种近乎狂妄的、源于自身力量的绝对自信,以及一种…对眼前这些聒噪愚昧生命的、彻底的漠视。

说完这两个字,影寒便不再看他们,缓缓地转回身,重新面向篝火,仿佛门口那群人只是一阵扰人的风,已经吹过。

那拄拐的老头张了张嘴,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疑和一丝更深沉的恐惧,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刀疤脸壮汉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似乎想发作,但影寒刚才那一眼和转身后散发出的、更加凝重的寒意,像一座冰山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尖嘴猴腮的瘦小汉子眼神闪烁,贪婪和恐惧在脸上交织变幻。老妇人则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影寒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齐思瞒适时地再次开口,脸上挂着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各位乡亲,好意心领了。我们兄弟俩命硬,不怕什么晦气。天也晚了,都回吧,回吧!别围着看了,怪瘆人的。”他边说,边看似随意地向前挪了半步,隐隐挡住了门口的大部分视线,插在衣兜里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村民们面面相觑,在令人窒息的寒意和齐思瞒那看似和气实则隐含威胁的姿态下,终究没人敢再上前一步或出言驱赶。那拄拐的老头重重地叹了口气,用拐杖敲了敲泥地,嘶哑地说了一句:“…莫要怪我们没提醒过…惹上祸事…自己担着…”然后,他颤巍巍地转过身,在几个汉子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其他人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杂乱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黑暗和浓雾中,只留下几声压抑的议论和狗吠在夜色里回荡。

木门重新被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屋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齐思瞒走到影寒身边,蹲下来拨弄着火堆,低声说:“一群欺软怕硬的愚民。不过…那个刀疤脸和那个尖嘴猴腮的,眼神不对,晚上怕是不会安生。”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影寒依旧沉默地看着跳跃的火焰。村民的愚昧和贪婪,如同污浊的泥水,溅落在她冰封的心湖表面,却无法渗透分毫,只能迅速冻结成一层薄薄的、令人厌恶的浮冰。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对于即将到来的麻烦,她心中没有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处理垃圾般的漠然。她拿出李玄风准备的干粮,就着篝火烘烤。腊肉的咸香再次弥漫开来,与这破屋的陈腐气息形成了更加强烈的对比。

夜深了。篝火渐渐变小,化为一堆暗红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屋外的虫鸣变得稀疏,风声似乎也停了,整个赵家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溪水永不停歇的低沉呜咽,如同大地深处的叹息。浓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从破损的门窗缝隙、从屋顶的漏洞中渗透进来,吞噬着最后一点光线,也吞噬着人的感官。墙上悬挂的那个诡物,在微弱的余烬光线下,轮廓更加模糊不清,像一个蹲伏在黑暗中的怪物影子。

影寒盘膝坐在清理出的泥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油布包裹的古剑横放在膝上。她没有入睡,甚至没有闭眼。兜帽下的双眸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寒星,清晰地映照着屋内的一切轮廓。她的呼吸悠长而微弱,体温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整个人如同一块融入黑暗的寒冰。齐思瞒则侧卧在火塘另一边的干草上,发出轻微的、有规律的鼾声,仿佛睡得很沉,但他插在衣兜里的手始终没有拿出来,一只耳朵紧贴着地面。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冰线。

子时刚过。

浓雾不知何时已悄然弥漫开来,将整个赵家沟包裹得严严实实,能见度不足五步。湿冷的雾气带着浓重的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无声地渗透进破屋的每一个缝隙。

门外,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狸猫踩过落叶般的声响。不是风声,也不是小动物。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压抑的兴奋。

影寒的眼睫,在兜帽的阴影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膝上的古剑剑鞘,似乎也极其微弱地共鸣了一丝寒意。

门栓的位置,传来极其轻微的刮擦声。一根薄薄的、磨得锋利的竹片,如同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探入,灵巧地拨动着那根简陋的木质门栓。动作很熟练,显然是惯犯。

吱…嘎…

老旧门栓被一点点拨开的、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在死寂的屋内清晰可闻。

门被极其缓慢地推开了一条缝隙,仅容一人侧身挤入。浓重的雾气立刻如同有生命般涌入。一道黑影率先闪了进来,动作敏捷如狸猫,落地无声。正是白天那个尖嘴猴腮的瘦小汉子,他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而兴奋的光芒,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鬣狗。他迅速扫视屋内,看到火堆余烬旁似乎沉睡的齐思瞒和靠墙而坐、如同雕像般毫无声息的影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朝门外打了个手势。

紧接着,又一道魁梧的黑影挤了进来,正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他手中拎着的不是柴刀,而是一根沉甸甸的、带着铁箍的硬木短棍,眼神凶悍而淫邪。最后面,还跟进来一个相对矮胖、动作略显笨拙的家伙,手里拿着一卷粗麻绳和一个破麻袋,显然是负责望风和善后的。

三人如同三只潜入羊圈的恶狼,在黑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瘦小汉子指了指墙角影寒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和油布包裹的长条物,又贪婪地舔了舔嘴唇,示意刀疤脸去拿值钱的东西。他自己则握着匕首,带着一脸淫笑,蹑手蹑脚地朝着靠墙而坐的影寒摸去。矮胖子则紧张地守在门口,警惕地望着外面。

瘦小汉子的呼吸因为兴奋而变得粗重,带着一股浓烈的劣质白酒和烟草的臭味,几乎喷到影寒的兜帽上。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油腻腻的手,目标直指影寒斗篷的领口,想要揭开那神秘的兜帽下到底是男是女,同时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也蓄势待发,准备制服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外乡人。

就在他那肮脏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深灰色斗篷粗糙布料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极致寒意,毫无征兆地、如同爆炸般从影寒身上爆发开来!

嗡!

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成了固态的冰晶!靠近影寒的瘦小汉子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伸出的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紧接着是半边身体!那刺骨的寒意并非仅仅作用于皮肤,而是如同无数根冰针,瞬间刺穿了他的肌肉、骨骼、甚至骨髓!他的思维被冻得一片空白,脸上的淫笑彻底僵死,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冰手死死扼住!

与此同时,那堆原本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余烬,表面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白色寒霜!篝火残余的热量被彻底剥夺!

门口守着的矮胖子只觉得一股寒流如同冰水当头浇下,冻得他浑身一哆嗦,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面对天敌般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操!有鬼!”刀疤脸壮汉反应最快,他离得稍远,但也感受到了那股瞬间降临的、令人血液冻结的恐怖寒意。他毕竟是村里横行惯了的恶霸,凶性被激发,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怒吼一声,抡起手中的硬木短棍,带着一股恶风,狠狠朝着影寒的头颅砸去!他根本不管那瘦小汉子的死活,只想先解决掉这个邪门的人!

就在短棍裹挟着千钧之力,即将砸中影寒兜帽的刹那——

影寒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没有拔剑!甚至没有起身!

她只是极其随意地、如同驱赶苍蝇般,抬起了那只一直垂在身侧、被深灰色棉布衣袖包裹的手,衣袖下是冰冷的臂铠,五指微张,迎向那呼啸而来的短棍!

铛!!!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钟轰鸣、又带着金属颤音的巨响在狭小的破屋内炸开!

刀疤脸壮汉感觉自己的短棍不是砸在血肉之躯上,而是砸在了一块万载玄冰包裹的精钢锭上!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反震力顺着棍身狂猛地传递回来!他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整条右臂如同被千万根钢针同时攒刺,剧痛伴随着彻底的麻木!那根结实的硬木短棍,竟在碰撞点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咔嚓”一声脆响,前端一尺多长的一截直接爆裂成了无数木屑,四散飞溅!

“呃啊——!”刀疤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魁梧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土墙上!本就松软的土墙被撞得簌簌落土,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带着冰碴子的鲜血,瘫软在地,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而影寒那只抬起的手,依旧稳稳地停在半空。覆盖着棉布衣袖的臂铠表面,连一丝划痕都没有。她缓缓地、如同慢动作般,收回了手。

直到此时,那个被冻僵的瘦小汉子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身体猛地一颤,恢复了知觉。随之而来的是被极寒侵蚀后如同万蚁噬骨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嗷”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手里的匕首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惊恐万状地看着影寒,如同看到了真正的索命厉鬼,裤裆瞬间湿透,骚臭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下。

门口的矮胖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扔下手里的麻绳和麻袋,连滚爬爬地就想往门外逃!

“想走?”

一个带着戏谑的、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本该沉睡的齐思瞒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身后,堵死了唯一的出路。他脸上哪还有半分睡意,眼神冰冷如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军用匕首,正漫不经心地用刀尖剔着指甲缝里的泥土。

矮胖子浑身僵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停滞了,裤裆也迅速湿了一大片。

影寒缓缓地站起了身。她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绝望的压迫感。她走到那个瘫软在地、痛苦呻吟的刀疤脸壮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兜帽下的阴影如同深渊,吞噬着篝火最后一点微光。

刀疤脸壮汉对上那兜帽下的黑暗,仿佛看到了死亡的具象化,巨大的恐惧让他暂时忘记了剧痛,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和喉咙里嗬嗬的、不成调的求饶声。

影寒没有说话。她只是再次抬起了那只覆盖着棉布衣袖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攻击。

只见她五指虚张,对着刀疤脸壮汉旁边的地面。

嗤…嗤嗤…

一阵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凝结声响起!

在刀疤脸壮汉惊恐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地面潮湿的泥土和浮尘中,几根尖锐的、闪烁着幽蓝色寒芒的冰棱,如同破土而出的毒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凝结!冰棱的尖端锋利无比,在微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距离他的脸颊和脖颈要害,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彻骨的寒意刺激着他的皮肤,让他汗毛倒竖,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饶…饶命…神仙奶奶…饶命啊…”刀疤脸彻底崩溃了,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嚎着,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抽搐,却又丝毫不敢动弹,生怕碰到那些致命的冰棱。

影寒冰冷的目光转向那个跪在地上、浑身散发着骚臭的瘦小汉子。

瘦小汉子早已吓傻了,看到刀疤脸的惨状,更是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连哀嚎都发不出来,只剩下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

影寒的手指微微一动。

瘦小汉子身边的地面上,同样瞬间凝结出数根尖锐的冰棱,将他围在中间,其中一根冰棱的尖端,几乎贴着他裆部湿透的裤子!刺骨的寒意让他那刚刚失禁的地方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啊——!!”瘦小汉子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变了调的尖叫,双眼翻白,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影寒的目光最后落在门口那个被齐思瞒堵住的矮胖子身上。

矮胖子早已瘫坐在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裤裆下也是一片狼藉。

“滚。”

影寒的声音响起,依旧干涩平静,如同冰粒摩擦,却蕴含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清晰地传入三个地痞的耳中。

“天亮之前,离开这个村子。再让我看到你们…”她没有说完,但目光扫过地上那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致命冰棱,意思不言而喻。

“滚!滚!我们滚!马上滚!神仙奶奶饶命!”刀疤脸如蒙大赦,忍着剧痛,连滚爬爬地避开地上的冰棱,手脚并用地朝门口爬去。瘦小汉子和矮胖子也如同被赦免的死囚,爆发出求生的本能,连滚爬爬,涕泪横流,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间在他们眼中已然成为真正鬼蜮的破屋,连掉在地上的匕首、短棍残骸和麻绳都顾不上了,很快便消失在浓雾弥漫的黑暗里,只留下几声惊恐到极点的呜咽和远处传来的、被惊动的狗吠。

齐思瞒走到门口,探头看了看浓雾中连滚爬爬逃远的三个黑影,撇了撇嘴:“啧,便宜这三个杂碎了。”他关上门,插好门栓,然后看向影寒,以及地上那些正在缓缓融化的幽蓝冰棱,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你这劝退方式…够环保,也够吓人。”

影寒没有回应。她走到那几根正在融化的冰棱前,伸出覆盖着臂铠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其中一根正在滴水的尖端。冰棱瞬间化为一股寒气,融入她的指尖。屋内的温度随着冰棱的融化开始缓慢回升,但那彻骨的寒意和恐怖的威压,却已深深烙印在每一个角落,如同无形的警告。

她走到墙角,重新坐下。篝火的余烬在寒意退去后,重新显露出暗红的光泽,但光芒微弱。破屋再次陷入沉寂,比之前更加死寂。只有融化的冰水顺着地面低洼处流淌的细微声音,以及门外浓雾深处隐约传来的、那三个地痞惊恐逃窜的动静,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影寒的目光,再次投向墙上悬挂的那个被厚厚灰尘包裹的诡物。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极其冰冷的、如同审视战利品般的漠然。

赵家沟的安静,终于以一种血腥而直接的方式,被她强行建立了起来。她缓缓闭上眼睛,重新进入那种冰封般的沉寂状态。膝上的古剑,也彻底归于平静。

齐思瞒重新拨弄了一下火堆,添加了几根柴火,让火焰重新明亮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影寒沉默如冰的侧影,又看了看墙上那个诡物,摇了摇头,低声咕哝了一句:“这地方…果然邪性。不过…现在应该能清净一阵子了。”

火光跳跃,将影寒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布满霉斑的土墙上,与墙上悬挂的那个诡物的影子重叠、扭曲在一起,构成一幅更加诡异而森然的画面。这破败的老屋,仿佛成了她冰封世界的延伸,一个由她亲手划定的、不容侵犯的绝对领域。而赵家沟的夜,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涛骇浪后,终于被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寒冰死寂所笼罩。

赵家沟另外一侧。

一件破旧的草屋内。

赵老栓颤颤巍巍的将一杯热茶放在了桌子上:“老大,茶热好了,山沟沟里也没什么好茶,您将就喝一下解解乏。”

整个房间家具极少,除了石板床以外,就这一张矮桌子和矮凳了,但矮凳上面已经坐了人,赵老栓就索性坐在了地上,透过煤油灯看着自己对面坐着的面目看起来不过是刚刚中年的男子苦涩一笑:“老大,你还是这么年轻,我却已经老了。”

两人在此之前已经聊了有半个时辰了。

笃。

茶杯被对面男人喝下一口以后被放下,接着罗清帆看着这个曾经追随自己的手下叹了口气:“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嗯。”赵老栓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多看了两眼罗清帆的模样。

哗!

这时候罗清帆感受到屋外清寒的气息,站了起来。

赵老栓也跟着站了起来,沿着罗清帆视线看了过来:“那是老大你说的小娃娃吧?看起来很不错,是老大你培养的吗?”

听到赵老栓的话,罗清帆缓缓摇头:“我没有培养她,反而她这一路的灾祸,基本上都是我制造的,甚至她都躲到这里来了,我都不愿意放过她。”

“唉。”听到罗清帆的话,赵老栓也陪笑了一下,接着看着屋外似乎是在惋惜:“只可惜又要死人了。”

“一辆火车可能转弯的轨道上,一边是一个人,一边是一堆人,虽然很难选择,但最后被选择活下来的,只会是多的那一边,哪怕一边是一个人的那边躺着的是自己多在乎的人也都是一样,而且越是站得高,选择的就越快。”罗清帆直接回答,倒是用了火车救人这个经典的问题来比喻。

赵老栓听到罗清帆的话微微愣了愣神:“大哥你的心越来越冷了……”

听到赵老栓的话,罗清帆也明白了赵老栓算是答应了自己,因此也不想多待下去。

“老大。”就在罗清帆要走出门的时候,赵老栓喊住了他,接着也不在乎罗清帆没有回头,就是比出来了大拇哥:“不管怎么说,你是好样的。”

听到这句话,罗清帆的身体猛然抖了一下,接着不着痕迹的点头,身影下一刻就是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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