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帝国上下致力于长远布局,看似一切步入平稳发展之际,天穹之上的细微变化与人心深处的幽微波澜,却悄然带来了新的警示与挑战。
时近夏至,夜空澄澈。陆昭照例登临玄枢阁观星台,仰观天象,以窥气运流转。多年来,这已是他雷打不动的功课。今夜,他手持浑天仪,对照周天星图,眉头却渐渐蹙起。
但见紫微垣畔,辅星晦暗,客星犯舍,虽有帝星依旧光明,然其光晕周边,隐隐缠绕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水汽氤氲般的浊气。再观西方白虎七宿,参宿与觜宿之间,似有微弱的光尘扰动,并非正常的星辰运行轨迹。
“紫微含晕,主中宫不安,或朝堂有隐忧;西宿光尘扰,示西方有暗流,非止于兵戈,更涉人心诡谲……”陆昭心中默诵古谶,陷入沉思。此等星象并非大凶大恶之兆,却如人体初感风寒,征兆虽微,若不及早调理,恐酿成沉疴。
他并未立刻禀报,而是连续数夜细心观察,并查阅历代星象记录比对。最终,他写下一份密奏,直言天象示警,提请陛下与执政留意宫廷内部细微之处,并对西域方向,除军事外,更需关注文化、宗教等软性渗透之风险。奏疏言语含蓄,却切中肯綮,直达天听。
景和帝阅后,召陆昭单独奏对。君臣二人于御书房内密谈良久。最终,景和帝并未大张旗鼓,只是暗中加强了对宗室、外戚的言行监察,并密令鸿胪寺与西极舆情所,加大对西域诸国宗教流派、文化习俗的研究力度,尤其关注是否有隐秘的信仰传播迹象。一场无声的防范,在最高层悄然展开。
几乎在陆昭夜观星象的同时,长安城内,一桩颇为棘手的病症,摆在了沈青桐面前。求医者乃是一位年迈的亲王,论辈分是景和帝的叔祖,性情耿直,于宗室中颇有威望。老亲王月前感染风寒,本非大病,太医署用药后,寒热已退,却遗留下一奇异症状——喉中如物梗阻,吞吐不得,咽之不下,饮食渐艰,人也日渐消瘦。太医署多位高手会诊,皆言喉间并无实质肿物,乃“梅核气”之属,乃情志不舒,痰气郁结所致,然用尽疏肝解郁、化痰散结之方,却收效甚微。
老亲王不堪其苦,听闻沈青桐之名,遂降尊纡贵,亲至玄枢阁求治。沈青桐见老亲王虽面容憔悴,但目光清正,眉宇间自带一股刚毅之气,不似寻常优柔抑郁之人。她仔细诊脉,发现其脉象虽弦,却并非纯然郁结之弦,而是弦中带涩,尤以寸口(心肺)为甚,且关脉(肝)虽弦,根部却显无力。
她又请老亲王详细诉说发病前后情状。老亲王叹道:“老夫一生磊落,有何情志不舒?若硬要说,便是前些时日,见族中几个不成器的晚辈,倚仗宗室身份,在外与商贾勾连,做些不清不楚的营生,心中气闷,训斥了几句。莫非因此致病?”
沈青桐心中一动,再观其舌,见舌质暗红,舌下络脉略有紫滞。她豁然开朗,此非单纯“梅核气”,乃是老亲王年高,心脉本已略显衰弱,骤遇气恼,肝气虽动,却因心脉推动之力不足,导致气机并非郁结于肝,而是上逆,与体内本就存在的、因年老运行缓慢而生的微弱瘀血相搏,凝结于咽喉要冲之地,形成了这似痰非痰、似气非气的“瘀气交阻”之症!寻常理气化痰之药,自然难以撼动。
“王爷此症,非是寻常郁结,乃‘瘀阻喉关’之象。”沈青桐解释道,“需以金针通络,破其瘀结,再以活血理气之药辅之,方能奏效。然施针时,会有些许痛楚,需王爷忍耐。”
老亲王慨然道:“但凭夫人施为,些许痛楚,老夫还受得住。”
沈青桐取出一套较寻常更为纤细柔韧的金针,选取廉泉、天突、膻中、内关、血海等穴。她运针如飞,手法却极为轻柔,尤其在心脉相关穴位,更是小心翼翼,以祝由灵力护持。当针刺入咽喉附近的天突、廉泉穴时,她指尖微颤,一股柔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灵力,如同无形的刻刀,精准地冲击着那无形的瘀结之气。
老亲王只觉得喉间一阵强烈的酸、麻、胀感袭来,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见汗。沈青桐稳住针势,持续以灵力疏导。约莫一炷香后,老亲王猛地咳嗽数声,吐出一小口暗紫色的黏痰,顿觉喉间豁然开朗,那梗阻之感消失大半!
后续,沈青桐以血府逐瘀汤合半夏厚朴汤化裁,开立药方。不过三五日,老亲王喉中异物感尽去,饮食如常,精神复振。他亲笔书写“巾帼医圣”匾额,派人敲锣打鼓送至玄枢阁,以表谢意。此事不仅再证沈青桐医术通神,更因其治愈宗室长辈,无形中提升了陆昭夫妇在皇族中的地位与影响力。
北庭,“西向斥候营”的训练已初见成效。陆明心与沈灵生商议,决定进行第一次小规模的实战化远程侦查,目标选定为距离北庭约四百里、一处名为“黑水泊”的绿洲区域。此地是数个小型游牧部落的季节性聚居地,也是通往更西方的一条隐秘商道节点,情况相对复杂,适合锻炼队伍的适应与应变能力。
此次任务,由沈灵生亲自带队,挑选三十名最精锐的斥候执行。这是沈灵生首次独立率领如此重要的队伍,他既感责任重大,又跃跃欲试。
临行前,陆明心仔细叮嘱:“灵生,此去非为交战,重在熟悉西方地理民情,检验所学,绘制详图。遇事当以隐匿周旋为主,不可逞强。每隔三日,需以信鸽传回平安信号。”
“师兄放心,我晓得轻重。”沈灵生郑重点头。
队伍轻装简从,伪装成一支小型商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漠北的风沙中。他们依照训练所学,昼伏夜出,利用星象和特制罗盘定位,巧妙地避开了几股零散的黠戛斯游骑。抵达黑水泊后,沈灵生将人员分散,以不同身份潜入各个部落,有的帮人牧羊,有的用携带的茶叶盐巴交换物资,暗中观察记录部落的规模、习俗、人员往来,尤其是留意是否有形迹可疑的外来者。
过程中,他们遭遇了一次小危机。一名斥候在与人交易时,因言语不通引起误会,险些被当地牧民围住。沈灵生得报后,并未慌乱,他及时赶到,凭借学到的几句简单胡语,加上手势和友好的态度,成功化解了误会,还以此为契机,与部落头人搭上了话,获取了一些关于跟西方商路的情报。
十日后,沈灵生带领队伍安全返回北庭,不仅带回了详尽的黑水泊及周边区域地图,还记录了各部落的风俗习惯、物产贸易情况,甚至隐约打听到,西边似乎有一支新的势力正在崛起,与传统的黠戛斯、突厥诸部风格迥异。此次任务圆满成功,沈灵生的领导才能和应变能力得到了充分检验,也让“西向斥候营”的信心大增。
河西走廊,东西往来愈发频繁。这一日,一支规模宏大的使团抵达敦煌,引起了不小轰动。使团并非来自波斯或西域诸国,而是来自天竺(印度)的佛教高僧团。为首的是一位名为“莲华智”的大德高僧,携弟子数十人,携带大量梵文贝叶经,意欲前往长安,与中土佛门交流佛法,并觐见大唐皇帝。
此事由地方官府迅速上报鸿胪寺和朝廷。如何处理这支天竺僧团,在朝中引起了些许讨论。有儒臣认为,当以接待外邦使节之礼待之;亦有道士出身官员,对此不甚热情。
郑远与礼部、鸿胪寺官员商议后,认为大唐海纳百川,佛教自汉时传入,早已融入中土,天竺高僧前来交流,正可彰显帝国文化之自信与包容。景和帝亦准此议,下旨以国宾之礼接待,令沿途州县妥为照料,并准备在长安举行盛大的迎请法会。
与此同时,陆昭也接到了消息。他对此颇为重视,并非出于宗教信仰,而是意识到天竺作为文明古国,其天文、历法、医学(尤其是眼科与外科)、数学等领域,或有独到之处,可与中土学问相互印证启发。他吩咐西极舆情所,留意收集与此僧团相关的各类知识信息。
帝国的胸襟,在这一次次的对外交流中,显得愈发开阔。而不同文明的碰撞与融合,也正在这古老的丝绸之路上,悄然发生。
…
陆昭夜观星象,发现“紫微含晕”、“西宿光尘扰”之微兆,密奏提醒注意宫廷隐忧与西方文化渗透。沈青桐精准诊断并治愈老亲王“瘀阻喉关”之奇症,再获殊荣。北庭,沈灵生首次独立率领“西向斥候营”小队完成对黑水泊区域的实战侦查,表现出色。丝路上迎来天竺佛教高僧团,朝廷以开放姿态准备接待,陆昭关注其学术价值。新的挑战与机遇,在看似平稳的局势下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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