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云州。
曾经尸山血海的战场已被初步清理,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与焦土气息。残破的城垣记录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守城血战,也见证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反击大胜。
唐军大营内,气氛热烈而肃穆。虽是大捷之后,但将士们并未过度欢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逝去同胞的哀思。中军大帐中,秦啸岳端坐主位,虽面带疲惫,但眉宇间那股横扫千军的锐气与威严更胜以往。麾下众将分列两侧,人人脸上都带着崇敬与兴奋。
“大帅神威!一举击溃突厥二十万大军,扬我大唐国威,此乃不世之功!”一员将领由衷赞道。
秦啸岳摆了摆手,神色并未有太多得意,反而带着一丝沉重:“此战之功,首在灵生、明心二位将军,以及所有死守云州的北庭将士!若非他们以血肉之躯,耗尽突厥锐气,拖住其主力,我等岂能如此顺利破敌?他们,才是此战真正的英雄!”
正说话间,亲兵来报,灵生与明心将军已苏醒,身体虽虚弱,但已无性命之忧,请求觐见。
“快请!”秦啸岳立刻道。
片刻后,灵生与明心在亲兵的搀扶下,走入大帐。两人脸色依旧苍白,步履虚浮,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与坚毅。他们见到秦啸岳,立刻推开搀扶,勉力行礼:“末将参见大帅!末将等守城不力,致使将士伤亡惨重,险失城池,请大帅责罚!”
秦啸岳快步上前,亲手将二人扶起,虎目之中竟有些湿润:“二位贤侄何出此言!云州能守住,北庭能保全,皆赖你二人与北庭将士舍生忘死!你们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有天大的功劳!本帅已具表上奏朝廷,为你二人及所有北庭将士请功!”
他拉着二人的手,让他们在一旁坐下,关切地问道:“伤势如何?可还撑得住?”
灵生感激道:“谢大帅关心,太医已诊治过,多是皮肉伤与脱力,将养些时日便好。”
明心也点头,随即脸上露出感慨万分的神色:“说起来,真是……后怕不已。若非大帅及时赶到,我兄弟二人,此刻恐怕已与云州共存亡了。”
秦啸岳叹道:“本帅亦是日夜兼程,生怕来迟一步。突厥此次来得突然,势头凶猛,着实令人心惊。”
提到此事,灵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与明心对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大帅,说起此事……其实,家父在战事爆发前多日,曾用易经大衍之法卜筮,来信中隐晦提及,北疆恐有刀兵之灾,嘱我兄弟务必谨慎,加强戒备。”
“哦?”秦啸岳闻言,眉头一挑,大感兴趣,“陆国师竟早有预见?”
明心接过话,脸上带着懊悔与钦佩:“正是。家父精研易理,卜筮之术鬼神难测。他信中虽未明言战事规模,但警示之意已十分明显。只怪我兄弟二人,虽也略通卜筮皮毛,却未能深究其意,只当是寻常边患预警,未曾想竟是如此国战规模的严峻局面!直至突厥大军压境,方才追悔莫及!若当时能更重视父亲警示,早做万全准备,或许……或许将士伤亡能少一些……”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自责。
秦啸岳听完,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对陆昭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震撼。他深知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而陆昭竟能于纷繁天机中,提前窥见如此重大战事的端倪!这已非寻常的军事洞察力,而是近乎通神的玄妙手段!
“国师学究天人,能窥天机于未萌,真乃神人也!”秦啸岳由衷感叹,语气中充满了敬服,“若非国师早早提醒陛下与本帅注意北疆,促使朝廷提前有所准备,此番应对,恐怕更为艰难。二位贤侄不必过于自责,天意难测,能得国师预警已属万幸。经此一役,你兄弟二人威震北疆,将来必成国家栋梁!”
他心中暗忖:陆昭不仅能战平幽思殿邪魔,更能预卜国战,其能为之高,已非常理可度。自己虽掌天下兵马,与此等人物相比,终究是凡俗之力。日后朝堂之事,还需多倚仗其智慧。
…
二、 长安:捷报传来的波澜
就在秦啸岳于北疆感慨陆昭卜筮之能时,八百里加急的捷报已如同插上翅膀,飞入了长安城。
“捷报!捷报!北疆大捷!秦太尉亲率王师,于云州城外大破突厥二十万大军,阵斩八万,俘获无算,突厥伪汗阿史那啜仅以身免,狼狈北窜!”
捷报传开,整个长安瞬间沸腾!百姓奔走相告,欢呼雀跃,连日来的阴霾与担忧一扫而空。酒楼茶肆,皆是议论秦太尉神武、北庭将士忠勇之声。
皇宫大内,太后闻讯,喜极而泣,紧紧搂着年幼的新帝,连声道:“祖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秦爱卿真乃国之柱石!”她对秦啸岳的观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然而,在这普天同庆的氛围下,某些人的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风阁之内,王相、郑远、苏婉儿等人接到捷报,自然是欣喜万分。王相捻须笑道:“好!好!秦公此战,定鼎北疆,功在千秋!我等当立刻拟旨,犒赏三军,并为秦公及有功将士请封!”
但欣喜之余,王相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功高震主古来有之,秦啸岳如今携此不世之功,声望如日中天,待其班师回朝,这朝局平衡……恐生变数。
而与此同时,在那位宗室亲王的密室内,气氛则更加压抑。
“赢了……竟然赢得如此彻底……”裴侍郎脸色灰败,手中的密报几乎被他捏碎,“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秦啸岳之声望,此后谁人能及?”
那宗室亲王面色阴沉如水,在室内来回踱步:“本以为他即便能胜,也是惨胜,需耗时日久。没想到……竟是雷霆扫穴,一举功成!失算了!真是失算了!”
“王爷,如今之计,该如何是好?若等他凯旋,这朝堂……”另一名官员忧心忡忡。
亲王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越是如此,越不能让他安稳回朝!必须在他回京之前,将‘种子’种下!裴侍郎,你联络的御史台之人,可已准备妥当?”
裴侍郎咬牙道:“已准备了几道弹劾奏章,虽无实据,但可影射其御前杀将、权柄过重,与方外之士(指陆昭)过往甚密,恐非人臣之福……”
“不够!这点东西,动摇不了他如今如日中天的声望!”亲王断然道,“要找更致命的东西!比如……他与突厥交战,缴获无数,那百万两黄金的去向,可曾全部上缴国库?军中犒赏,可有贪墨?还有,他举荐的那些将领,是否都那么干净?”
他压低声音,语气森寒:“派人,去北疆!暗中查访!哪怕只有一丝蛛丝马迹,也要给我放大!同时,宫里那边,要继续给太后和陛下吹风,就说……功高者,往往不赏啊……”
阴毒的计策在黑暗中进一步完善,针对凯旋英雄的罗网,正在悄然编织。
…
三、 天策府:静观与深谋
陆昭的天策上将府,依旧是一片清静。北疆大捷的消息传来,他并未像外人那般激动,只是微微颔首,仿佛早已料到此事。
他更关注的,是灵生苏醒后,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关于其父战前卜筮的细节。
“大衍之术……看来,那冥冥中的一线天机,彼时已然显现。”陆昭独自静坐,指间掐算,回溯着战事爆发前的天象与气运变化,“突厥兴兵,非是偶然,其背后亦有气运推动,与那‘他’脱不开干系。如今兵锋虽挫,但其根未除,暗流依旧。”
他深知,战场上的胜利只是暂时压制了外患,朝堂之上的风波,以及那隐藏在最深处的圣教阴影,才是真正关乎国运的挑战。秦啸岳的凯旋,或许将揭开新一轮、更加复杂的斗争序幕。
“树欲静而风不止。”陆昭轻叹一声,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墙,看到了那些正在密室里策划阴谋的身影,“也罢,便让这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需要做好准备,应对凯旋之后,那必然到来的惊涛骇浪。
…
北疆的血与火暂时平息,捷报的欢呼声响彻云霄。但在这荣耀的背后,功高震主的隐患、朝堂的嫉妒算计、以及圣教未尽的阴谋,已如同幽灵般缠绕而上。凯旋的道路,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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