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政交代完刑部之事便离开刑部,独自骑马赶回宣阳坊武平王府,先拐弯去了一趟雍州衙署,在雍州衙署待上两刻钟,刚回到武平王府,便直奔后院如意书楼,独自站在三楼书画雅室中,透过一排排烛火瞧着祖父萧策的画像,忍不住叹息道,“祖父在上,此次查案太难,卫尉寺,兵部库部司和军器监皆有牵涉,亦或是他人设下的圈套,虽难还要继续审下去,望海楼或为他人钓鱼的饵,每一次查案都这么难。”一扭头瞧见身后的胡正明,轻拍胸脯,“胡叔,下次进来要先说话。大晚上有何事?”
胡正明板着脸,低声问,“少主,那个望海楼可否转给其他行商?望海楼太过耀眼,一旦被人查到是萧府产业,定会为少主招来麻烦。若能将望海楼更名为平康酒馆,售卖天南海北各种酒,定能大赚。”
萧政轻摇着头,“先物色一个能掌管酒肆的掌柜,待此案审结后,望海楼便按胡叔所言重新布置,这个望海楼,二郎喜欢,它就必须姓萧。本王要看一看谁敢挑战萧氏的权威。”
胡正明干咳三声,低声解释,“老夫想着,开一个酒肆,到时二郎、三郎和阿鸣成亲的酒水能省不少银钱,没想那么多。到现在为止王府还有两百万贯银钱作为储备,王府名下二十多家店铺日日盈利,可保证王府和几处别院的日常开支,还有玄甲卫的日常开支。在兴安城能省就省,还可以把酒肆赶到洛州去,在洛阳城多开几家酒肆。少主可以向陛下求一个恩赏,把洛阳城一处大庄园赏给少主,可以种牡丹花。”
“胡叔,您比我还贪心呐!”萧政无奈地点头,“此事不难办!先把这个军械案审结,尚书省一堆麻烦事,还有飞骑军日常训练。酒馆开张当日,先送几坛好酒到秦府和肃王府,有这恩师和肃王撑腰,酒馆生意不会差。”
胡正明笑着点头,忍不住摇头,迈着大步走出雅室,心中默认一个事实:武平郡王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萧政走到窗前望着成国公府的后院,暗自思量:“此案还未理清,一个韩烬把卫尉寺、兵部库部司和军器监三个衙署搅得不得安宁,一个军械失窃案竟然这么复杂,明日要看苏楚鸿的表现。”
“噌”地一下一个白影出现在如意书楼三楼雅室,“萧郎!萧郎!你在做什么?”
这是王妃陆清颜的声音。
陆清颜身穿白色衣袍慢步走近前,斜靠在他肩头,好奇地问道,“萧郎,这几日王府为何这么热闹?梧桐苑在准备下月二郎成亲之事,你在担忧什么?”
萧政又看了一眼祖父萧策大将军的画像,傻笑一声,“清颜,这几日在尚书省太累,还要审案,在如意楼歇息片刻,清静清静。”
“走!回正清苑!”陆清颜嘟嘟嘴,“在二郎成亲前本王妃要掌管整个王府,还要有王妃的权势。”
萧政无奈地点头答应,“一切都随你!这尚书右丞真不好干!”拉着她一步步走出雅室,沿着木梯走下如意书楼,继续说道,“这个家里还要有人管,你不管,就得胡叔来管。二郎下个月要成亲,我这个王爷活着真累啊。”
“你少抱怨啊!你是王爷,多干一些嘛!京城这几日好生热闹,顺阳王府又有热闹看了。顺阳王妃闹着要回封地郧乡县。”
“顺阳王回封地了?”萧政疑惑地问道。
陆清颜摇着头,“街市上全是谣言,谁也不知道真假啊。你就那么一听。成国公府那个少公子程义泽整日无所事事,还常来王府蹭饭吃。”
萧政不想听这些烦心事,拉着她前往正清苑歇息,这武平王府一到夜间变得异常安静。
陆清颜没好气地说道,“萧郎,明日你替本王妃去觐见皇后娘娘,每次觐见很累很累......”
“不去!不去!明日本王要去飞骑军巡视,你自己去,到时太子和雍王定会帮你的忙......”萧政不想再说这些事,明日需要去终南山飞骑军军营巡视。
陆清颜更加生气,冷哼三声,“这个王妃太难做喽!王府每日要接待多少王侯命妇,还要去皇宫,本王妃不想去喽!”
面对这一声声抱怨,萧政忍不住摇头,想起他身上的官职,文武勋官,原本以为是虚职,到最后全是实职,还不能有一丝抱怨。对于他这样一个没经过科举入仕的官吏,他能做之事唯有接受。
第二日萧政并未去上早朝,带上陈缇赶往终南山飞骑军军营。舞阳侯萧越化妆成行商苏楚鸿的跟班去望海楼,午时一刻苏楚鸿身穿黑袍在二楼乙号雅间见到韩烬,一番讨价还价后,双方请来望海楼掌柜同祥作证,双方签下契约文书,苏楚鸿以以一千两黄金买下一千把横刀,约定于第三日天黑之时去秘密场所取货。韩烬交给同祥一贯银钱作为报答,心中依然有几分疑惑,“这苏楚鸿哪里借来的一千两黄金?明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理应不会有问题。”轻拍脑袋,冲着望海楼掌柜同祥招手,“同掌柜,望海楼还是老样子。”
萧越拉着苏楚鸿离开望海楼,金吾卫校尉陈黎在街巷中问询两人,从中得知明日天黑前交易之事,默默点头,低声说道,“苏郎君,萧侯爷,明日本校尉和侍御史蓝大人会在后面跟着你们,一直到交易地方。”
苏楚鸿心生疑惑,“陈校尉,明日萧王爷会去吗?”
陈黎不知如何回答,依然肯定地回答,“萧王爷定会去。王爷身兼飞骑军统领,右骁卫将军,明日天一黑,望海楼和你们交易之地皆会被包围。”
萧越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点着头,“韩烬只求财,没有脑子,明日交易定会很顺利。”
陈黎早已派人时刻盯着韩烬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抓捕。当夜韩烬回到宣平坊住处,想着明日收钱之事,耳边回响着那夜黑衣刺客的话,“在兴安城唯有我家主人能保你的狗命,还能保住你的秘密。”
韩烬在柴房中翻看着两个大木箱,箱中全是横刀,这是他明日和对方交易之物。合上木箱那一瞬间,他全身疲惫慢步走出柴房,仰头望着没有月亮的夜空,冷笑道,“这吃人的世道,一定要报仇,把那个害我全家惨死的元凶拉下水。”
这是他刻骨铭心的恨意。
第三日天黑之时,韩烬拉着苏楚鸿、萧越和望海楼掌柜同祥坐上马车从平康坊望海楼大门前出发,萧越轻轻撩开马车左右两侧的帐幔,随手挥洒着手中银袋中的金色粉末儿,这些粉末儿落到地上。
金吾卫校尉陈黎带着一队兵士在后面骑马跟着,今夜萧政并未一同跟随,而是在朱雀门以右骁卫将军的身份当值。
韩烬的马车从平康坊望海楼转到宣平坊,在他的住处门前停留片刻便继续转向他处。陈黎来到宣平坊一处院落前,意识到上当,继续沿着金色粉末留下的痕迹跟上。
在马车上,苏楚鸿笑着问道,“韩郎君,我们要去何处交易?今夜很快便要宵禁了。”
韩烬冷冷一笑,“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还早着呢。”
萧越用手摸着粘上去的假胡子,干咳三声,时不时还会向外撒金色粉末儿,这是他提前和金吾卫约好的信号。
马车一路颠簸来到太平坊一处院子前停下,韩烬一行人走下马车,萧越随手扔下一小块金子在大门前,“就是这里!”
同祥点燃一火把照亮院子大门,这是一个一进院落,只有三间库房,平时不住人。萧越看了一眼大门,笑着点头,“苏掌柜,这里确实很隐蔽。”
韩烬用钥匙打开大门,一把推开大门,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请进!苏掌柜想要的横刀就在里面。”
苏楚鸿拉着萧越迈着大步进入,望海楼掌柜同祥冲着韩烬使眼色,待几人一进入院子,“哐当”一声大门便关闭。萧越扫视着黑漆漆的院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轻拍着腰间的青釭宝剑,准备一己之力擒拿韩烬。
此时金吾卫校尉陈黎领着一队兵士骑马赶到太平坊,陈黎刚跳下马,在大门前搜索片刻,一名兵士拿着一块金子来到他面前,“卑职找到一块金子,一路上的金色粉末儿随风飘走了。”
陈黎接过金子看了一眼,扫视着面前的院子,“就是这里!这块金子是赏给你的!”大手一挥,低声讲,“包围这里。”手指面前这位兵士,“你即刻去朱雀门给萧王爷传信,引王爷来这里!”
这名兵士恭敬地行抱拳礼,“卑职领命!”快速骑马离开。
陈黎趴在大门前透过门缝瞧着院中几人的身影,可以确认这里就是韩烬的交易之地。院中韩烬令两名仆人搬出来十个大木箱,每个木箱是一百把横刀,一共是一千把横刀。苏楚鸿和萧越看着木箱中的横刀,韩烬手指十个大木箱,大声问道,“货在这里,一千两黄金呢?”
萧越轻拍手中的钱袋,“黄金在这里。”顺手拿起一把横刀,手指横刀上的一行字,“这刀上竟然还有军器监铸造的字样,莫非是军器监丢失的兵器?”
苏楚鸿凑近前看到这行字,点着头,“韩郎君,这怎么会这样?我们手里拿着黄金,你这些全是军器监丢失的兵器,该怎么售卖?”
“苏掌柜,你这还是什么意思?你们买回去,找工匠毁掉这些字样就行,还能正常售卖。”韩烬冷笑道,“一手钱,一手货。”
萧越左右看了看,全身发颤,手心全是冷汗,暗自咒骂:“大哥,金吾卫为何还不出来?二郎快撑不住了!”拔出腰间青釭剑,“这是本郎君的家传宝剑,可与横刀一试。”
苏楚鸿手持横刀与青釭剑碰在一起,前后十次碰撞依然完好如初。
萧越默默点头,这些横刀确实是军器监库房丢失的那批兵器,干咳三声,猛然抬头瞧见十余名黑衣刺客出现在面前,大喊一声,“你们是什么人?”手持青釭剑跳到这些黑衣刺客面前,“你们竟敢私闯民宅!”
此时韩烬冷哼道,“苏掌柜,今夜交易必须成!”手指这些刺客,“这些是本大人的人!”
萧越意识到今夜定有一场血战,高声说道,“韩郎君,你要强买强卖吗?本郎君不惧!”
“你好大的口气啊!”韩烬冷笑道,“本郎君是官,不是庶民!”
萧越手持青釭剑摇着头,将手中的银袋硬塞给苏楚鸿,与十余名黑衣刺客打斗在一起,苏楚鸿站在一旁双眼直愣愣地瞧着,十名黑衣刺客先后毙命。
韩烬轻拍脑袋,“苏掌柜,你这个跟班到底是何人?”
苏楚鸿第一次见到这么能打的人,摇着头,“韩大人,韩郎君,在下亦不知此事。”
萧越“噌”地跳起身用脚将余下三名刺客踢倒在地,手持青釭剑来到韩烬面前,“韩大人,你怎么说?”用手擦着额头的汗珠,“这次交易不谈了!”
望海楼掌柜同祥意识到今夜会出乱子,拱拱手,“韩大人,此事该怎么收场?在下不伺候了!”
“你不能走!”这是萧越的声音,萧越将手中青釭剑架在同祥的脖颈上,“你不能走!”
韩烬脸色惨白,不知如何是好,“本官是卫尉寺武库署令,你一个庶民竟敢威胁本官,就该治罪!”
“谁这么大胆啊!”这是萧政的声音。萧政一脚踹开院子大门,陈黎领着一队金吾卫进入院子快速包围韩烬等人。
萧政解下身上的红色披风亲自为萧越披上,瞧见萧越脸上的血迹,大声问,“二郎,这是谁打的你?本王为你报仇!”
萧越手指那些躺在地上的黑衣刺客,装作委屈的样子,“大哥,这位韩烬是卫尉寺武库署令,今夜与苏掌柜在此交易一千把横刀,这些刀上有军器监的字样,定是军器监丢失的那一批兵器。”
萧越扫视一圈,瞪着韩烬,“韩署令,韩大人,你这可是倒卖军械啊!”大手一挥,“陈校尉,这里有人倒卖军械,全部抓走!”
陈黎走到木箱前拿起一把横刀反复看了一遍,“王爷,这就是军器监丢失的那些刀!”
“抓人!查封这个院子!”
一队金吾卫快速控制韩烬和同祥,还有两名仆人。
韩烬抬头瞧着萧政,冷笑道,“萧王爷,整个卫尉寺都在倒卖兵器,何止我一人?你若有本事把他们全抓了!”
萧越用凶狠的目光瞪着韩烬,生气地扇了两个耳光,“你是谁啊?本侯今夜很生气,这些刺客的血脏了本侯的青釭剑!”
“你到底是谁?”韩烬大声发问。
萧越从苏楚鸿手中接过银袋,从银袋中掏出一锭黄金晃了晃,“本侯的金子不会给你!”生气地转身离开。
“苏掌柜,你先回去歇息!”萧政轻拍他的右手臂,“此次你立下大功,本王自会保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