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恶臭。
排污管道如同巨兽的肠道,将尚云起残破的躯壳包裹在绝对的黑暗与窒息之中。
能量水平4%的警报如同丧钟,在意识深处持续低鸣。每一次试图移动,都像是在凝固的沥青中挣扎,消耗着仅存的生命力。
机体多处系统因过载和损伤而彻底沉寂,唯有那枚与“深渊之心”强行连接的“铆钉”核心,以及与之纠缠的混乱能量残余,还在不甘地闪烁着微弱的、暗红色的光,像风中残烛,又像垂死野兽的眼睛。
地心低语在这种极致的寂静和压迫下,变得异常清晰,不再是碎片化的意象,而是化作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绝望感,试图侵蚀他最后的意识防线。
放弃吧,融入这片黑暗,归于虚无,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挣扎……
不!
林珂!
这个名字如同闪电,劈开了意识的混沌。
那根超越物理界限的量子丝线,尽管微弱,却依旧顽强地存在着。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承诺过要找到她,揭开真相!
阿庚可能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块结晶石中隐藏的秘密绝不能就此埋没!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痛苦与绝望。
他停止无谓的挣扎,开始以最节省能量的方式,像一具真正的尸体般,任由管道中缓慢流动的污浊水流带动他,向未知的下游飘去。
同时,他将所有残存的感知力集中起来,不再抗拒地心低语,反而尝试去“倾听”、去“理解”这管道深处能量流动的规律。
污水、化学废料、腐烂的有机物……
这些看似无序的混合物,在微观层面和能量层面,是否也存在着某种可以被利用的“秩序”?
他的“直觉”,那被地心能量扰乱的感知,开始在极致的压力下,展现出另一种可能。
他“感觉”到水流在某些区域更湍急,带着更强的腐蚀性;
在某些弯道处,会形成微弱的漩涡,聚集着不同的物质;
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管道壁不同位置的厚度和锈蚀程度……这些信息无用又似乎有用。
不知飘荡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管道内部绝对黑暗的灰蒙光亮!还有一个更大的、轰隆隆的水声!
是出口!管道尽头可能连接着更大的水体——河流,或者处理厂的最终排放口!
希望燃起!但危险也随之而来。
出口处水流势必湍急,以他现在的状态,很可能被直接冲走、撞毁,或者……被排放到某个暴露的区域,再次落入第七区或疤脸的视线。
他必须抓住出口前最后的机会!
就在他全神贯注思考如何应对出口危机时,那根连接着林珂的量子丝线,突然传来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而清晰的波动!
不是之前的微弱共鸣或模糊指引,而是一段被强烈情感包裹的、压缩的信息洪流!
…………
“意识花园”中,林珂的挣扎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同化的力量如同温暖的岩浆,即将彻底淹没她最后一点自我。
美好的幻境变得无比真实,家人的呼唤近在耳边,放弃的诱惑达到了顶点。
但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溶解的瞬间,她感受到了!
通过量子纠缠,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尚云起此刻极致的危险、濒临崩溃的虚弱,以及那股如同实质的、冰冷刺骨的绝望!
不!不能放弃!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或许是阿里斯博士血脉中最后的倔强,或许是那段与尚云起在黑暗中并肩的记忆赋予她的勇气,她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弃了维持自我形态的努力,而是将残存的一切——意识、记忆、情感、以及对那个矿洞坐标和结晶石能量的最后感知——全部压缩、凝聚,化作一道决绝的、不计后果的意念脉冲,沿着量子丝线,如同燃烧灵魂般,向着尚云起的方向,疯狂地投射过去!
这不再是信息传递,而是意识的殉爆!是孤注一掷的呐喊!
…………
排污管道中,尚云起被这突如其来的、海啸般的意念冲击得几乎意识溃散!
他“看”到了!不是幻视,而是林珂共享过来的、无比清晰的最后景象——“花园”那伪善的温暖光芒,以及光芒之下冰冷的吞噬本质!他感受到了林珂那宁死不屈的决绝,以及那股与阿里斯博士血脉、与结晶石能量同源的、独特的抵抗频率!
更重要的是,林珂在最后时刻,将她对“深渊之心”能量波动的理解,以及对如何利用自身“锚点”特性去“安抚”或“干扰”那种狂暴能量的模糊本能,如同烙印般,传递给了他!
这信息如同甘霖,又如同烈焰,瞬间点燃了尚云起几乎冻结的思维!
他明白了!“深渊之心”的能量并非完全不可控!它渴望连接,憎恨束缚(第七区的控制),而林珂的“锚点”特性,以及与之同源的能量频率,或许就是关键!他不是要对抗体内那混乱的地心能量,而是要……引导它!像林珂做的那样,用自己的意志和独特的频率,去“安抚”它,将其狂暴的力量,转化为穿透束缚的“钥匙”!
能量水平3%!出口的轰鸣声已近在咫尺!没有时间犹豫了!
尚云起闭上眼睛,将全部意志沉入那枚躁动的“铆钉”核心。他不再压制混乱的能量,而是回忆着林珂传递过来的频率,模仿着她那宁折不弯的意志,尝试着与体内那暗红色的能量残余进行“沟通”与“引导”。
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徒手握住闪电。狂暴的能量几乎要撕裂他最后的意识,地心低语化作疯狂的嘶吼。但他死死守住林珂传递过来的那点“锚定”频率,如同暴风雨中不灭的灯塔。
渐渐地,奇迹发生了。那原本混乱不堪、只会破坏的能量,开始在他的意志引导下,变得……“驯顺”了一丝?虽然依旧强大而危险,但至少不再是无序的破坏,而是可以被有限度地引导的力量!
就是现在!
他猛地睁开眼睛,电子眼中暗红与幽蓝的光芒交炽!他将这刚刚被引导的、微弱却凝练的地心能量,全部灌注到那只几乎报废的机械臂中,对准前方管道侧壁一处他感知中最为薄弱、能量流动也最“惰性”的区域,狠狠刺去!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机械臂的指尖接触管壁的瞬间,那混合了意志与地心能量的力量,如同高温切割射线般,悄无声息地熔穿了厚厚的、锈蚀的金属!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破洞出现了!破洞外,不是湍急的河流,而是……另一条更加古老、似乎已经干涸废弃的次级管道!
尚云起用尽最后力气,从那破洞中钻了过去,然后瘫倒在干燥、布满灰尘的废弃管道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似乎感觉到,远在“意识花园”中的林珂,那原本即将熄灭的意识之火,因为他这边成功的能量引导和对束缚的突破,而重新稳定了下来,甚至……变得更加凝练了一丝。
污渠深处,微光乍现。
意识花园,回响未绝。
两人以这种超越常理的方式,在各自的绝境中,为对方,也为自己,撬开了一丝生的缝隙。
黑暗依旧浓重,但希望的火种,已然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