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架下的逼仄空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外面瓢泼雨声的合鸣。林海和王胖子瘫在冰冷的石面上，像两条离水的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远处建筑灯光那几下异常的闪烁，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们心头舔过，留下冰凉的毒液。
“成……成功了吗？”王胖子声音发颤，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赵志强死死盯着那片恢复平静的建筑群，眉头拧成了疙瘩：“灯光只是闪了几下……不确定是不是我们的‘功劳’，还是雷电干扰。”他顿了顿，语气沉重，“但不管怎样，我们可能已经引起注意了。这种天气下的异常，他们不会不查。”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刚刚因行动成功而升起的一丝侥幸。气氛再次凝固。
林海撑着坐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冷汗。左臂的伤口在刚才的匍匐和紧张下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渗水的岩壁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代价。破坏监控，主动出击，必然要付出代价。他们提前暴露了存在，并且展示了并非完全被动挨打的能力。这会让猎人们更加警惕，搜索会更加严密，手段可能会更酷烈。
但，他们也并非全无收获。赵志强带回了关键的线路信息和一个可能的据点。他们获得了火种（火柴），获得了水，暂时缓解了生存危机。最重要的是，他们用行动证明了——反抗是可能的。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风险巨大的反抗。
这火种，不能熄。
“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林海睁开眼，声音低沉却清晰，“这里可能不再安全。志强，除了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备选的藏身点？”
赵志强沉吟片刻：“有。往岛屿腹地更深的地方，地形更复杂，有一片乱石区，洞穴很多，但那里也更靠近陈萱说的……西北丛林。”他看了一眼依旧蜷缩着的陈萱，没有明说“风干的头颅”，但意思不言而喻。
风险与机遇并存。更危险的地带，也可能意味着监控更少，守卫的巡逻频率更低。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林海的目光转向陈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陈萱，关于其他被关起来的女孩，你还知道什么？她们被关在哪里？有多少人？有没有……可能联系到她们？”
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联合更多的受害者，力量会壮大，但联系的过程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
陈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李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别怕，陈萱，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逃出去。”
过了许久，就在林海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陈萱带着浓重鼻音和恐惧的细碎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她们……关在……铁皮房子……一排排的……像笼子……好多间……我也数不清……”
“平时……不让出来……只有……被点名的时候……”
“看守……有男有女……女的更坏……会打人……抢吃的……”
“联系……”她猛地摇头，声音带上了哭腔，“不行的……没人敢说话……说了……会被打死……或者……喂鳄鱼……”
绝望的信息。高压统治，严密的隔离，恐惧深入骨髓。
“有没有……特别的人？”林海换了个方式问，“比如，反抗过的？或者，看起来……不太一样的？”
陈萱的哭声停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黑暗中，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有……一个……”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微不可闻，“她们叫她……‘阿娣’……不是我们一样被骗来的……她好像……本来就是岛上的？还是……很早以前就被抓来的……我不知道……”
阿娣？林海和赵志强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不一样。”陈萱努力组织着语言，“她不怕……挨打也不哭……眼睛……看人的时候……很冷……有一次……我听到她对看守说……‘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一个特殊的存在？原住民？或是早期的反抗者幸存者？
“她在哪里？”林海追问。
“不知道……她好像……不用一直关在铁皮房子……有时候……会被带走……但最后……又会回来……”陈萱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线索依旧模糊，但这个“阿娣”的出现，像黑暗中另一颗微弱的星火。她可能知道更多岛上的秘密，甚至……掌握着某种生存方式，或者反抗的途径。
找到她，或许能打开新的局面。
但如何找到？如何在守卫和监控的眼皮底下，联系一个行踪不定、身份不明的人？
岩架外，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发狂躁。雷声如同巨锤擂动着天空，闪电一次次将世界映照得惨白。
突然！
一阵不同于雷声的、沉闷而连续的爆炸声，隐约从“乐园”方向传来！紧接着，那边原本稳定的灯火，猛地暗下去一大片！只剩下零星几点光芒在雨幕中摇曳！
“成功了？！”王胖子猛地坐直，脸上露出狂喜。
赵志强却脸色一变：“不对！不是线路故障那么简单！这是……短路引发的火灾？还是……别的？”
林海心脏骤缩。他们埋下的那颗种子，似乎真的发芽了，但长出的，是希望之花，还是毁灭之果？
几乎在灯火大面积熄灭的同时，尖锐的、不同于之前警报的哨声，凄厉地划破雨夜！紧接着，是引擎的轰鸣，犬吠声，还有隐约的人声呼喝，从“乐园”方向扩散开来！
搜索加强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规模！
“快！收拾东西！准备转移！”林海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
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这里的暴露风险已经急剧升高！必须立刻离开！
赵志强迅速将珍贵的火柴盒和水容器塞进背包。李丹搀扶起几乎软倒的陈萱。王胖子手忙脚乱地将剩下的蕨芽和浆果包好。
林海最后看了一眼远处陷入混乱和部分黑暗的“乐园”，那里传来的喧嚣与杀戮之气，即使隔着重重雨幕也能感受到。
代价已经显现。
但他们也点燃了火种——不仅仅是那几根火柴，更是反抗的意志，以及……可能存在的，来自未知同伴的一线微光。
“走！”林海低吼一声，率先滑下岩架，再次投入无边无际的、杀机四伏的雨夜丛林之中。
身后的混乱，是危机，也或许是……唯一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