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线带着鱼钩在空中划过一道浅弧,“咚”地一声落在水面,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岁安握着鱼竿的右手稳了稳,左臂被清欢抱着,有些施展不开。
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还有那片柔软贴着胳膊的触感。
他只能死死盯着水面的浮漂,假装专注地看鱼。
“你看,浮漂动了一下!”
清欢忽然小声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像是故意转移话题,可环着他胳膊的手却没松,反而更贴近了些。
岁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浮漂只是被风吹得晃了晃,根本不是鱼咬钩。
他没戳破,只是轻声应道:
“再等等,鱼还没上钩呢。”
湖边的风轻轻吹着,松树叶沙沙作响。
清欢抱着岁安的胳膊,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肩膀上,偶尔偷偷抬眼看看他的侧脸。
他的下颌线比去年清晰了些,专注看浮漂的时候,眉头微微皱着,认真的样子让她心安。
岁安握着鱼竿的手松了些,钓线在水里轻轻飘着,他却没再盯着浮漂。
目光放空在远处的湖岸,松树林的影子落在水里,随波轻轻动,他没再想龙柱的完工,也没琢磨祠堂推荐的事,脑子里空空的,只有风拂过耳际的轻响。
鱼竿的木柄被阳光晒得温温的,贴在掌心很舒服。
他偶尔眨下眼,看着湖面的波光发呆,连有只蜻蜓停在钓线上都没察觉。
反正钓了半天也没见着鱼影,倒不如顺着这股懒劲,好好歇会儿。
山间的安静裹着他,像是要跟这湖边的时光一起,慢慢淌过去。
清欢靠在他身边,环着他胳膊的手也松了些,没再像刚才那样紧绷。
她悄悄抬起头,目光落在岁安的侧脸上。
她没说话,也没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连眼神都跟着软下来,脑子里也空空的。
有片松针从树上落下来,打着旋飘进湖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波纹。
岁安的目光跟着那圈波纹动了动,又很快落回远处的岸线;
清欢的视线也跟着转了转,再落回岁安脸上时,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嘴角。
她还是第一次见岁安这样放空。
岁安没回头,也没察觉清欢的目光。
许久,钓线突然绷紧的力道顺着木柄传过来时,岁安才从放空的状态里猛地回神。
鱼竿弯出一道清亮的弧度,水里传来明显的挣扎声,连水面都被搅得泛起细碎的水花。
“上钩了!”
他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刚转头要开口,却撞进清欢的目光里。
清欢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环着他胳膊的手没动。
只是头微微抬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神色怔怔的,连嘴角都没了平时的软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完全没注意到水里的动静。
阳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睫轻轻垂着,却没聚焦,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清欢,鱼上钩了!”
岁安轻轻喊了她一声。
清欢这才像突然被惊醒,眼睫猛地颤了颤,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到绷紧的钓线上,脸颊瞬间泛起一层浅红。
她张了张嘴,声音还有点发懵,过了两秒才小声应道:
“嗯……钓到了啊。”
说着,又飞快地补充:
“晚上……晚上给你煲鱼汤喝,放你爱吃的豆腐。”
话音刚落,她像是想起刚才自己盯着岁安发呆的样子,耳朵尖也红透了,连忙低下头,把脸整个埋进岁安的胳膊里。
岁安握着鱼竿的手顿了顿,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古怪。
但是他没戳破,也没动,只是轻轻调整了下姿势,让她埋得更舒服些,另一只手慢慢往上提鱼竿:
“好啊,那今晚就喝鱼汤。
你抓紧点,别一会儿鱼挣扎太厉害,把你晃到。”
清欢没抬头,只是从他胳膊里闷声“嗯”了一声,环着他胳膊的手又紧了紧,像是在确认什么。
……
夕阳把院子里的鸡舍染成了暖黄色,清欢端着半盆拌了糠的玉米,刚走到篱笆边,就有几只羽毛油亮的老母鸡“咯咯”地迎了上来。
领头的那只花母鸡,是六年前她和岁安刚能自己糊口时,从镇上花两块钱买来的。
如今依旧精神,看到她就往她脚边蹭,翅膀还轻轻拍着地面,像在撒娇。
“别急,都有份。”
清欢蹲下身,把鸡食均匀地撒在石槽里。
粗陶食槽的边缘磕了个小缺口,还是岁安十岁那年,雕坏了一块石料,特意磨成了食槽的样子,送给她当“礼物”的。
老母鸡们围在石槽边啄食,动作慢悠悠的,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温顺。
这些年,她从没想过要杀它们吃肉,就算山下肉铺的价格再贵,也舍不得。
它们下的蛋,足够两人每天早上煮个鸡蛋,偶尔还能腌成咸蛋,这就够了。
正看着老母鸡们吃食,篱笆角突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细弱叫声。
几只刚买了半个月的小鸡仔,绒毛还没长齐,像一团团黄绒球,跌跌撞撞地从鸡舍里跑出来,直奔清欢的脚边。
有的往她裤腿上蹭,有的围着她的手打转,还有一只胆子大的,跳起来想啄她指尖沾着的玉米糠。
清欢的心瞬间软了,连忙从盆里捏了点碎玉米,蹲得更低些,手掌摊开递到小鸡仔面前。
小家伙们立刻围上来,细小的尖喙轻轻啄着她的掌心,痒痒的。
她忍不住笑出声,轻轻碰了碰最胖的那只小鸡的绒毛,软得像棉花:
“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
看着小鸡仔们依赖地围着自己,连老母鸡都凑过来,把小鸡护在翅膀下,清欢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淡了些,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怅惘。
她想起岁安小时候。
那时候岁安才五岁,刚被萧蛮领回来,也是这样,总跟在她身后,像条小尾巴。
她去摘野菜,他就跟在后面捡;
她去溪边洗衣,他就坐在石头上等着;
她给苏师傅缝衣服,他就拿着碎布,学着她的样子缝来缝去,还会仰着小脸,跟她要颗糖,声音软软的:
“清欢姐姐,我听话,能再给我一颗吗?”
那时候的岁安,眼里只有她,只会依赖她,只会围着她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