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旁边的数字终于变成了醒目的6，空气像是被压缩到了极致，连呼吸都带着重量。
放学铃声像是赦令又像是催命符，程安妤收拾好沉甸甸的书包，感觉脑子像一团被反复揉搓过的浆糊。走到校门口哥哥程景笑已经等在那里了，依旧是沉默的身影，但眼神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两人并肩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一路无话只有书包里试卷摩擦的沙沙声。
快到巷口的小卖部门前，程景笑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这等着。”他丢下一句，转身走进了小卖部。
程安妤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哥哥很少会在放学路上特意停下来买东西，尤其是……给她买零食。她从小身体不算太好，哥哥在饮食上管得很严，临近高考更是连冰镇饮料都严禁她碰，说是怕刺激肠胃影响状态。
几分钟后，程景笑出来了，手里拿着两支还在冒着寒气亮晶晶的碎冰冰。他面无表情地递了一支给程安妤。
程安妤愣住了，没敢接。
“拿着。”程景笑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不容拒绝“天热。”
程安妤迟疑地接过那冰凉的触感，指尖都被冰得一缩。
更让她惊讶的是程景笑把自己手里那支“咔吧”一声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到她面前。
“吃吧。”他言简意赅，自己先咬了一口另外半支动作有些生硬，仿佛在做一件很不习惯的事情。
程安妤看着眼前那半支透着诱人绿色的碎冰冰，又看看哥哥没什么表情却线条柔和的侧脸，鼻子突然有点酸。她接过那半支冰，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冰凉清甜的果汁味道在舌尖炸开，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抚平了喉咙因为长时间背诵而带来的干涩，也仿佛暂时冻结了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公式和古文。
兄妹俩就站在初夏傍晚的巷口，沉默地分享着两支碎冰冰。夕阳的余晖给一切都镀上了暖金色，包括程景笑微微汗湿的鬓角和程安妤微微颤抖的、握着冰棍的手指。
“还有六天。”程景笑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别想太多，正常考就行。”
他没有说不要有压力，因为压力就在那里，无处不在。他只是用这种笨拙的、破例的方式告诉她，他在，他懂。
程安妤用力点了点头，感觉那口冰一直甜到了心里最深处。
第二天上午是语文周测，两个半小时的拉扯，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的那一刻，教室里此起彼伏地响起抽气声和哀嚎。
程安妤甩了甩写得发酸发胀的手腕，感觉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像是脱离了大脑控制。她试着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一股强烈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不是害怕，纯粹是体力透支——连续高速书写两个半小时，对精神和肉体都是极大的消耗。
“卧槽……我的手……它有自己的想法……”前排一个男生看着自己不受控制轻微颤抖的右手，一脸绝望。
“我感觉我身体被掏空……”齐悦直接瘫在桌子上气若游丝，“安安，快，掐我人中，我觉得我快不行了……”
教室里的同学们，一个个面色憔悴，眼神发直，走路脚步虚浮，活像刚被拉去做了什么苦力。手臂酸麻，手指颤抖是标配饥饿感更是如同潮水般涌来。
下课铃如同冲锋号，这群残兵败将互相搀扶着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食。
看着打饭窗口那寥寥无几、看起来就没什么食欲的剩菜，众人的心凉了半截。
“不是吧阿sir！就这？炒青菜？西红柿蛋汤？这是喂兔子呢？！”王鹏看着餐盘，发出了悲愤的控诉。
“高三的体力消耗是巨大的！我们需要肉！肉啊！”赵晓峰捶胸顿足。
连平时最注重形象的林怡之，看着那清汤寡水也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就在一片怨声载道之时，食堂负责打饭的张阿姨洪亮的声音响起：“嚷嚷什么！校领导特批给高三加餐！后面排队！红烧肉！糖醋排骨！马上就好！”
话音刚落，仿佛天降甘霖！
“校领导万岁！！”
“张阿姨我爱你！！”
“啊啊啊有肉了！我又活了！”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人群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活力，眼睛都绿了紧紧盯着后厨的方向，生怕这珍贵的加餐不翼而飞。
当那一盆盆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被端出来时，整个高三食堂区域爆发出了近乎狂热的欢呼。这一刻，什么函数导数什么文言文英语，都被抛到了脑后，干饭才是王道！
另一个好消息是，校方终于人性化了一回，宣布直到高考结束高三取消早操！
“终于可以多睡二十分钟了！感天动地！”这是所有高三狗的心声，虽然这二十分钟可能依旧杯水车薪，但在这种时候每一分钟的睡眠都堪比黄金。
午休时间，教室里的景象也与往日不同。少了埋头苦读的身影多了趴倒一片的尸体，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蝉鸣。就连最卷的江亦也罕见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陈舟行趴在桌上，碎发遮住了眼帘。沈图南更是睡得毫无形象，口水差点流到卷子上。
程安妤也趴在桌上，却没什么睡意。她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听着身边同学们疲惫的呼吸，手里仿佛还残留着昨天那半支碎冰冰的凉意和甜味。
还有几天。
这场漫长的马拉松，终于看到了终点线的模糊影子。
疲惫是真切的，压力是巨大的前路是未知的。
但在此刻，有哥哥笨拙的关心，有同学一起抢饭，有学校那一点点迟来的特殊关照，还有口中仿佛尚未散尽的、那一点点草莓味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