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回南城，停在了程安妤和哥哥租住的老旧小区楼下。一路上的低气压几乎让程安妤窒息，江亦什么都没问，但她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折磨人。
果然，在她准备下车时，江亦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
“宝宝。”
程安妤动作一顿，心脏猛地揪紧，回头看他，努力维持着乖巧的表情：“嗯？哥哥怎么啦？”
江亦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前方灰扑扑的居民楼上，像是随口一问却又重若千钧：
“玩弄别人感情的时候……你会心痛吗？”
程安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心脏像是被一根极细极韧的丝线猝然勒紧，传来一阵清晰而陌生的刺痛。
她……会心痛吗？
她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掌控者，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不同男生之间，享受着他人的爱慕、嫉妒和付出，填补着自己内心那个巨大的名为空虚和不安的黑洞。她以为自己是聪明的，是高高在上的。
可江亦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她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能掌控全局，却在不经意间用她的虚伪和贪婪，深深地伤害了沈图南那样赤诚热烈的真心，也……正在伤害着眼前这个看似冷静理智的江亦。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恐慌。
但长期养成的习惯让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迅速切换回那副无辜又依赖的模样，扑过去抱住江亦的胳膊，脸颊在他手臂上蹭啊蹭，声音又软又甜，带着刻意的讨好：
“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哪有玩弄感情……我最喜欢哥哥了！只喜欢哥哥！”
她仰起脸，想去亲他的嘴角，试图用亲密的接触蒙混过关。
江亦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吻，他低头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像是能穿透她所有精心伪装的皮囊，直抵那颗虚伪、贪婪又怯懦的内核。
他看穿了。
看穿了她卖乖撒娇的话语里，根本没有几分真心，看穿了她对感情的轻慢和不认真。看穿了她就是一个……舍不得放手任何一份好却又无法对任何一份感情负责贪心的坏女孩。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细嫩的脸颊，动作温柔，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明和……失望。
他低声说，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她最敏感的神经，带着致命的穿透力：
“宝宝……”
“怎么能这么贪心呢……”
程安妤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撞击，那股陌生的刺痛感再次蔓延开来。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所有精心编织的谎言在江亦这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终于体会到江亦和沈图南口中的痛是什么滋味，不是剧烈的撕扯，而是像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着你的理智和伪装。
爱就像被放在杆秤上的物品， 她那些轻飘飘的毫无分量的喜欢和讨好，被高高举起，而江亦、沈图南他们沉甸甸的带着痛楚的真心，则沉沉落下，砸得她心口发闷。
江亦体会到了和沈图南一样的痛，他一开始接近她，或许带着理智的算计和被她美色吸引的冲动，他并没有期待太多。可人总是贪心的，当她乖巧地窝在他怀里软软地叫他“哥哥”“老公”时，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期待，期待她会乖乖的，会好好爱他，只爱他。
嗯……好疼。
他以前不懂那些文艺作品里写的，“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是怎样的情感。后来喜欢上程安妤，他才明白，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在喧闹的街上，如果有人喊她的名字，他一定会下意识地回头。听到任何与她名字相似的音节，他的心都会漏跳一拍。
她的名字，成了他世界里最敏感的音符。
程安妤被江亦的眼神和话语刺得无所遁形，她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只能更紧地抱住他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重复着苍白的话语：“我没有贪心……哥哥……我只喜欢你……”
江亦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轻轻推开了她：“到了，下去吧。”
程安妤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刚走到楼道口，就看到哥哥程景笑已经等在那里了。
还没等她开口，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又出现了。
只见沈图南、陆延舟和陈舟行，像是约好了一样，前后脚地出现在楼道口，每人手里都提着好几个印着高端餐厅logo的打包袋，香气四溢。
“宝宝，回家就别让程哥做饭了，给你带了吃的。”沈图南率先开口，语气带着点刻意表现的自然，目光却灼灼地盯着她。
陆延舟没说话，只是把手里明显是两人份的精致餐盒递过来，眼神带着惯有的压迫感。
陈舟行则笑得温和：“安安，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点。”
程安妤看着这阵仗，吓得往后缩了一步，下意识地就扭头看向刚刚停好车走过来的江亦，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求助。
江亦面色平静地走过来，目光在那三个男人和他们手中的餐盒上扫过，最后对程安妤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程安妤这才像得到特赦令一样，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些沉甸甸的晚餐，小声说：“谢…谢谢…你们…”
沈图南看着她这副在江亦面前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酸涩直冲头顶，忍不住呛声道：“程安妤，跟我谈恋爱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会看眼色，也没这么乖啊？”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程安妤心里那个刚刚被江亦刺破的伤口。是啊，和沈图南在一起的时候，她多肆无忌惮啊，任性发脾气，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好，却从未珍惜。现在报应来了吗？她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白了白。
江亦淡淡地瞥了沈图南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冷意让空气都降了几度。
程景笑站在一旁，看着自家门口这四大金刚护法般的场面，以及妹妹那副夹在中间可怜兮兮又有点活该的样子，内心充满了老父亲般的忧愁和无语。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上前一步，准备接过妹妹手里那些过多的食物：“都给我吧，谢谢你们了。”
沈图南见状，立刻变脸，对着程景笑露出一个堪称阳光灿烂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程哥，辛苦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和安安趁热吃！”
程景笑：“……” 他看着沈图南这前后反差巨大的态度，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小子……为了接近他妹妹，连他都开始舔了？
最终，这场闹剧以程景笑拎着几大袋食物，带着魂不守舍的程安妤上楼，以及四个男生在楼下进行了一番无声的眼神厮杀后各自离开而告终。
回到狭小的出租屋，程景笑看着桌上摆开的几乎能开小型宴会的美食，又看看坐在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妹妹，深深地叹了口气。
而程安妤看着满桌的佳肴，却第一次觉得，有些东西吃下去，可能会消化不良，连同那份后知后觉的心痛和无所适从的茫然，一起哽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