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侯跪倒在静室中央,双臂死死抱住头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喉咙里发出断续的低吼,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扯着神志。穆雨晴站在他面前,左腕皮肤下那道黑丝正微微起伏,与张小侯额角暴起的青筋节奏一致,如同某种隐秘的共鸣。
她没有迟疑,指尖凝聚出一朵六瓣冰莲,花瓣薄如呼吸,边缘泛着极淡的银光。这是她第一次将冰凰本源直接引入他人识海,稍有失控便会引发反噬。她闭眼,以自身左腕的搏动为引,主动调整体内黑丝的震频,像在调试一把生锈的锁芯。当两股异动趋于同步时,她猛然睁眼,将冰莲按入张小侯眉心。
刹那间,识海震荡。
张小侯身体剧烈一颤,口中溢出黑气,被冰莲吸入花瓣深处。穆雨晴额角渗出血线,在鼻梁处凝成细小冰珠。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痛哼。冰凰心源在灵魂深处低鸣,护住她的意识不被侵蚀,但每一次共鸣都像有冰锥刺入脑髓。
画面闪现。
昏暗走廊,金属门锁自动开启。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入保险柜,取出三支药瓶。幽蓝液体在瓶中缓缓流动,标签清晰印着:**批次07-γ,限容器专用**。取药人未露脸,但办公桌上一枚校董徽章反光刺眼——银边黑底,中央刻着交错的药草与权杖。
记忆碎片戛然而止。
张小侯瘫软倒地,呼吸渐稳。穆雨晴踉跄后退半步,扶住墙壁才未跪下。她抬手抹去鼻下血痕,指尖冰晶微闪,将残留的记忆封入一片薄冰。那枚徽章的纹路,她从未见过,却能在“冰羽”网络中溯源。
她取出一枚冰晶薄片,以指血为墨,将徽章图案与药瓶信息刻录其上。薄片尚未冷却,一道霜色光点自她掌心升起,如萤火般穿过天花板缝隙,悄然消散。
等待回音的时间里,她盘膝而坐,任左腕黑丝蛰伏。它不再搏动,却也未消失,像一根埋在血肉里的引线。
莫凡推门进来时,她正将冰晶收回袖中。他脚步很轻,风系魔力缠绕足底,几乎不惊动空气。他没问过程,只看她脸色,便已明白代价。
“唐月有消息了。”他说。
穆雨晴抬眼。
“徽章属于第三校董林恪,分管边境药剂审批。”莫凡低声,“近三个月,他签收了十七批‘稳定剂’,全部标注‘紧急镇魔’。正常流程每月最多两批。”
她点头,“药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
“我们要进去。”莫凡目光沉下,“不能只靠猜测。得看到实物,确认编号、生产章、封存方式。”
“保险库有双重结界。”她提醒,“魔法阵感知魔力波动,机械锁每日轮值执事开启,无法预判空档。”
“那就绕开感知。”莫凡抬起手,一缕风丝缠绕指间,缓缓旋转,“风系‘气流隐匿’,能把自身魔力压缩到近乎静止。只要不触碰实体,魔法阵不会报警。”
她沉默片刻,“但柜子是反魔法玻璃,你无法直接取物。”
“我不取。”他从怀中取出一片寒霜凝镜——拇指大小的冰面,边缘凝着细微霜纹,“你做的这个,能反射内部景象。我只需要看一眼标签,记下编号,就够了。”
她盯着那片冰镜,终于点头。
“不许碰保险柜,不许留下痕迹。”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看到就走。如果发现异常,立刻撤离,不要试图查更多。”
他收起冰镜,“明白。”
“还有一件事。”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金属片,是昨夜从药炉底部刮下的刻痕残片,“这个纹路,和翼苍狼徽记上的魔纹一致。你带进去,如果能在保险库内找到相同标记,就是铁证。”
莫凡接过,将其贴在内袖,用风丝缠紧固定。
夜色渐深。
校董办公楼外,巡逻执事刚换岗。莫凡伏在屋檐阴影处,呼吸放至最缓。他将魔力沉入丹田,风丝自足底蔓延,托起身体,如同一片落叶贴着墙面滑行。窗缝微开,他侧身而入,动作轻得连窗帘都未晃动。
办公室内一片漆黑。他贴墙缓行,避开地面上的魔法阵节点——那是感知魔力的中枢,踩中即触发警报。他以风丝探路,感知空气流动的细微差异,判断结界盲区。三步,五步,七步……他抵达保险库门前。
金属门锁需双钥开启,但他不需要开门。
他从怀中取出寒霜凝镜,指尖凝出一丝寒气,将镜面缓缓贴上锁孔边缘。冰面与空气接触的瞬间,凝出一层极薄霜膜,形成微小反射面。
镜中景象浮现。
保险柜内整齐排列着十余支药瓶,其中三支泛着幽蓝光泽。标签清晰可见:**批次07-γ,限容器专用**。生产章为“圣城制药局·暗线项目”,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仅限授权容器激活使用**。
莫凡瞳孔微缩。
他迅速以风刃在袖内冰片上刻下编号,一笔不落。随后,他取出那枚刻痕金属片,轻轻靠近柜门内侧。一道细微的凹槽与金属片边缘完全吻合——那是长期摩擦留下的印记,与纹路弧度一致。
证据确凿。
他正欲撤离,目光忽然停在柜底角落。那里有一本黑色登记簿,封面无字,但页角露出一行手写记录:“容器唤醒计划——阶段三,待命。”
他没翻开。
风丝缠足,他原路退回。每一步都精准避开魔法阵节点,连呼吸的气流都被控制在最低振幅。他穿过窗缝,落地无声。
回到静室,他将袖中冰片取出,递给穆雨晴。
她接过,指尖抚过刻痕,确认编号无误。随后,她展开金属片,与冰片并置,比对纹路。两者完全吻合。
“林恪是执行者。”她低声道,“药从他这里流出,标记也由他激活。”
“下一步呢?”莫凡问。
“查物流。”她将冰片封入冰晶,“谁运送,送往哪里,接收人是谁。”
“但不能走明线。”他接话。
“走‘冰羽’。”她指尖划过掌心,一滴血珠渗出,滴落瞬间凝成冰花。花瓣展开,一道霜光升起,再次消失于缝隙。
莫凡看着那点微光,忽然道:“张小侯为什么会中招?”
她静了片刻,“他最近接过一次边境巡查任务,带回一批‘镇魔剂’样本送检。登记表上,签收人是林恪。”
“他是被栽赃的。”
“也是警告。”她抬眼,“他们知道我们在查,所以让一个亲近的人暴走,逼我们暴露反应。”
莫凡眼神一冷。
“那唐月那边能不能查到更多?”他问,“比如,其他被标记的人名单?”
她摇头,“‘冰羽’只能追踪物资流向和权限记录。名单……如果存在,一定在更高层级。”
“那就继续往上挖。”他说,“从林恪开始。”
她看着他,“你刚才潜入时,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除了登记簿。”
莫凡顿了顿,“柜底有本黑色簿子,只露了一行字:‘容器唤醒计划——阶段三,待命’。”
她呼吸微滞。
“阶段三。”她重复,“说明前两阶段已经完成。”
“有多少人?”他问。
她没回答。
静室陷入沉默。烛火微晃,映在冰晶上,折射出幽蓝的光。
莫凡忽然抬手,将风丝缠绕在她左腕外侧。他没有触碰皮肤,只是让气流轻轻扫过那道黑丝潜伏的位置。
“它还在。”他说。
她点头。
“但我们可以切断它。”他声音低沉,“从源头。”
她看着他,终于开口:“明天,林恪会出席药剂审批会议。他的办公室,会有短暂空档。”
“我知道。”他收起风丝,“这次,我进保险库。”
“不。”她摇头,“这次,我去。”
他一怔。
“你风系隐匿虽强,但校董层对你有画像记录。”她将冰晶收好,“而我,是穆家人。我去查姐姐批过的文件,没人会怀疑。”
“太危险。”
“正因为是我,才安全。”她站起身,银发垂落肩头,“林恪不会防备一个‘体弱多病’的次女。”
莫凡盯着她,许久未语。
“如果你去。”他最终说,“我必须跟着。”
“你不露面。”她提醒,“只在外围接应。一旦有变,立刻带我走。”
他点头。
她走到门边,手按上门把,忽然停下。
“还有一件事。”她回头,“如果我在里面……突然失联,不要等我。”
“不可能。”
“听我说完。”她目光平静,“如果我失联,说明他们已经发现。你立刻启动‘冰羽’紧急撤离令,通知唐月销毁所有关联记录。然后——”
“没有然后。”他打断,“你不会失联。”
她看着他,没再说话。
门开,她走入走廊。
莫凡紧随其后,风丝缠绕全身,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
走廊尽头,一扇金属门缓缓开启,执事抱着文件走入林恪办公室。门缝闭合前,一道风丝悄然滑入,贴在门后阴影处,静止不动。
穆雨晴站在走廊另一端,抬头看向办公室门牌。
银边黑底,药草与权杖交错。
她的手缓缓抚上左腕。
那里的皮肤下,黑丝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