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粥，尤其是那种能照见人影、需要动用想象力才能称之为“稠”的粥，无疑是对人类意志力和消化系统的双重考验。
仓库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主要是水味的）米香，以及九个人（算上昏睡的王大叔）肚子里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如同夏日池塘蛙鸣般的咕噜声。
这声音比任何战前动员都更能说明团队目前面临的财政赤字有多么触目惊心。
沈越捧着一个边缘有缺口的搪瓷碗，小口小口地啜吸着能数清米粒的“稀饭”，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点神圣的光芒，仿佛她喝的不是粥，而是通往胜利的圣水。
“同志们！”她放下碗，声音因为饥饿而略显中气不足，但语气却斩钉截铁
“暂时的困难，就像这碗里的水，喝下去，排出来，也就没了！（比喻略显粗俗但形象）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新的方向！看到了新的希望！”
她指向角落里那堆从废品站淘来的、散发着怪异混合气味的“宝藏”。
“看！那不是垃圾！那是李思明同志实现科学跨越的阶梯！是我们追踪黑雾、走向富强的基石！今晚，我们将见证奇迹的诞生！”
李思明蹲在那堆破烂前，脸上混杂着技术人员的专注、对材料的嫌弃，以及一丝被沈越话语激起的、微弱的技术狂热。
他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深吸一口气（然后被灰尘呛得直咳嗽），开始了他的“奇迹创造”。
首先，是清理工作。
阿强和阿胖被分配了用捡来的破布和赵猛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小桶工业酒精（用途存疑）擦拭零件的工作。
两个前流浪汉干得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这些看起来一碰就碎的“宝贝”。
老孙头则负责整理那些五颜六色、粗细不一的电线，他那双布满老茧、曾经可能操控过精密仪器或只是单纯搬砖的手，此刻却异常稳定地将杂乱的电线梳理整齐。
周铭被沈越安排“协助”李思明，主要工作是递工具（工具也是从废品站顺来的，锈迹斑斑）、打下手，以及用他侦探的观察力，确保李思明不会因为过于投入而把什么危险零件误装上去（虽然周铭自己对此也一窍不通）。
林晓和苏妲负责“环境支持”。
林晓战战兢兢地举着一个用旧手电筒改的、光线昏黄摇曳的“无影灯”（其实就是把手电筒绑在了一根棍子上），苏妲则在一旁安静地准备着干净的布和清水（用的是她限量款手帕和瓶装水，看得沈越心头滴血）。
赵猛抱着胳膊，站在稍远的地方，如同沉默的守护神，警惕着可能来自内外的一切威胁。
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安静待着的苏妲，又掠过昏睡的王大叔，带着未散的审视。
沈越自己，则扮演着总指挥、首席鼓励师兼气氛组。
她围着李思明打转，嘴里不停地输出：
“对对对！李工，那个亮晶晶的小片片，是不是很重要的cpU？给它擦亮点！”
“哎！这根红色的线，看着就喜庆！肯定是正能量线！接上接上！”
“周铭你手稳点！别抖！这可是精密（破烂）仪器！”
“晓晓，灯！灯往左边照一点！对！照亮李工通往诺贝尔奖的道路！”
在她的噪音污染（鼓励）下，李思明排除万难，开始了艰难的组装。
过程堪称惨烈。
那块从废旧电脑里拆下来的主板，接口老旧，上面还沾着疑似蟑螂卵鞘的东西，被李思明用酒精棉签（苏妲贡献的）嫌弃地擦掉。
几个电容的引脚已经氧化发黑，他不得不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了半天。
那个从医疗设备里拆出来的小变压器，输入输出电压未知，需要极其小心地测试和匹配，稍有不慎就可能当场放烟花。
焊接工作更是灾难。
李思明找到一个功率不稳的老式电烙铁，焊锡丝质量低劣，焊接时冒出滚滚呛人的青烟，伴随着刺鼻的松香味（劣质焊锡膏），整个仓库一时间宛如小型化武袭击现场。
林晓被呛得直流眼泪，苏妲也忍不住用手帕掩住口鼻。
周铭被派去负责扇风（用一块破纸板），试图将烟雾驱散，效果甚微。
沈越却毫不在意，甚至有点兴奋：“看这烟！这味道！这就是工业的力量！是科技在燃烧！是梦想在沸腾！”
李思明被烟熏得眼泪汪汪，手指被烫了好几个泡，但他眼神里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这种在极端条件下，利用有限甚至劣质资源，挑战技术极限的过程，似乎意外地激发了他的某种潜能。
他不再纠结于设备的完美，而是专注于功能的实现，大脑飞速运转，不断地调整方案，寻找替代路径。
“这个接口不对……需要转接……”
“这个电容容量太小……并联两个试试……”
“供电不稳……加个稳压模块……虽然这个模块也是从遥控车上拆的……”
他嘴里念念有词，手下不停，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破烂，在他的巧手（和暴力改造）下，开始以一种奇诡的方式组合在一起。
老主板成为了运算核心，几个LEd灯珠被重新布局，连接上他自己用旧元件拼凑的信号放大电路，那个小变压器经过他的改造，勉强能提供相对稳定的低压电源。
外壳？不存在的。
最终成品，就是一个由胶带、热熔胶（苏妲闪送来的）、以及几根扎带固定在一起的、线路裸露、元件歪斜、看起来随时会散架或者爆炸的……“破烂集成体”。
当李思明将最后一条飞线（一根细如发丝的漆包线）小心翼翼地焊接到一个疑似声卡芯片的引脚上时，他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
“完成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成就感的，“理论上……它现在应该能放大并可视化监测仪捕捉到的特定能量波动……当然，探测范围和精度无法保证……稳定性更是……”
“要什么稳定性！能亮就行！”沈越迫不及待地打断他，双眼放光地看着那个堪称“后现代废土风格”艺术品的探测器，“快！试试效果！”
李思明颤抖着手，将改造后的探测器通过一根自制的转接线，连接到他那个屏幕碎裂的平板上。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自己编写的那个极其简陋的App界面。
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粗糙的、由代码生成的网格状界面，中心有一个微弱的光点在缓缓跳动。
“现在……我们需要一个测试目标。”李思明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了苏妲。
仓库里的气氛瞬间又微妙起来。
苏妲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脸色微微发白。
沈越心里骂了一句李思明这个猪队友，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赶紧打圆场：“测试目标？现成的啊！”
她一个箭步冲到角落，拿起那块从化工厂带回来的、据说被黑雾“沾染”过的金属碎片：“用这个！这可是纯正的‘原厂样品’！”
李思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接过金属碎片，将其慢慢靠近那个裸露着元件、看起来无比脆弱的探测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思明的平板屏幕上，连赵猛都往前凑了半步，周铭也停下了扇风，林晓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苏妲悄悄握紧了手帕。
金属碎片越来越近。
屏幕上，那个原本缓慢跳动的小光点，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沈越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难道失败了？
废品站终究只是废品站？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突然！
屏幕上的光点猛地闪烁了一下！
亮度增加了少许！
紧接着，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光点开始向着金属碎片所在的大致方向微微偏移！
同时，探测器本体上那几颗被李思明重新布局的LEd灯珠，也开始从之前的无序闪烁，变成了有节奏的、频率逐渐加快的淡蓝色光芒！
“有反应了！”林晓第一个惊喜地叫出声。
李思明眼睛瞪得溜圆，手指飞快地在平板上滑动，调出后台数据流：“能量读数上升！波动频率匹配！虽然信号很弱，干扰很大，但是……它确实捕捉到了！”
成功了？！
这个用一堆垃圾拼凑出来的玩意儿，真的能探测到黑雾的能量残留？！
仓库里爆发出一阵短暂的、夹杂着难以置信和喜悦的低呼。
连阿强阿胖老孙头都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沈越更是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用力拍着李思明的后背（拍得他一阵咳嗽）：“牛逼！李工！我就知道你可以！你这是点石成金啊！这是废品站里的爱迪生！垃圾堆里的诺贝尔！”
李思明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这种在绝境中依靠自身知识和技术，创造性地解决问题的成功，带来的成就感是前所未有的。
赵猛看着那闪烁的探测器，又看了看李思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这个技术宅，似乎并不只会抱着骨灰盒发抖。
周铭摸着下巴，看着那台破烂探测器，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妲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轻轻拍着胸口：“太好了，李工程师真厉害。”
然而，就在这气氛刚刚有所缓和的时刻，一直举着“无影灯”的林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手臂酸麻，不小心晃动了一下。
昏黄的光线扫过仓库角落——扫过了安静坐在那里的苏妲，以及她身边放着的那本沈越从废品站带回来的、页面发黄的硬皮笔记本。
就在光线掠过笔记本封面的瞬间——
“嘀！嘀嘀！”
李思明手中的平板突然发出了短促而尖锐的警报声！
屏幕上那个代表能量反应的光点，猛地跳动了一下，亮度骤然提升了一截！
与此同时，那台破烂探测器的LEd灯珠，闪烁的频率陡然加快，颜色也从淡蓝色瞬间变成了刺眼的亮黄色！
“怎么回事？！”沈越一惊。
李思明也愣住了，他移动手中的金属碎片，但平板的反应和探测器的闪烁，却明显是冲着另一个方向——正是苏妲和那本笔记本的位置！
“能量反应……增强了？源头……好像不止一个？或者……有更强的干扰源？”李思明惊疑不定地看着平板，又看向苏妲和那本笔记本。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苏妲身上，以及她旁边那本看似平平无奇的旧笔记本上。
王大叔之前的指控，李思明探测器突如其来的异常反应，以及这本来历不明的诡异笔记……
刚刚因为探测器成功而带来的一点喜悦，瞬间被更大的疑云所覆盖。
苏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看着那本笔记本，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几乎无法掩饰的……惊慌？
沈越看着那本笔记，又看看惊慌的苏妲，再看看闪烁的探测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靠！这破本子……又他妈是什么鬼？！
她的逆天团队，刚刚在技术上取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突破，就立刻被拖入了更深、更诡异的谜团之中。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