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进的一声暴喝,如同冷水泼入滚油,暂时遏制住了灶间内即将爆发的生死相搏。但武松与洪教头之间那凝若实质的杀意,却并未消散,两人刀棍相抵,目光如刀,死死锁定对方,仿佛下一瞬就要再次溅血。
“大官人!”洪教头率先嘶声开口,声音因愤怒而扭曲,“这武松狼子野心!咱们好心容他留在庄内,他却无端残杀王婆!求大官人为我做主,诛杀此獠,以正庄规!”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武松,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武松冷哼一声,脚下未动,持刀的右臂稳如磐石,声音冰寒刺骨:“无端残杀?这恶婆在我兄长药中下此阴毒之物‘血茛粉’,欲行慢性毒杀!证据确凿,死有余辜!”他手腕一抖,将那包暗红色粉末甩在柴进面前的地上,“若非我嫂嫂心细,我兄长此刻已遭毒手!洪教头,你纵容姘头行此恶事,该当何罪?!”
“血茛粉?”柴进眉头紧锁,俯身拾起那油纸包,凑近鼻端一闻,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他久历江湖,见识广博,岂会不识此等阴损之物?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洪教头:“洪教头!此事你作何解释?!”
洪教头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旋即被更深的怨毒取代,他梗着脖子吼道:“大官人休要听他一面之词!这分明是他武松杀人之后,伪造证据,污蔑于我!王婆在庄内多年,一向安分,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这武松嫉恨我前几日言语冲撞,借机报复!”
他这话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气得潘金莲浑身发抖,忍不住出声辩驳:“洪教头!王婆亲口承认是你指使!在场庄客皆可作证!”
“放屁!”洪教头怒骂,“谁听见了?谁能作证?你这妇人,与武松沆瀣一气,血口喷人!”
他仗着在庄内资历老,又是教头身份,平日里有些威望,此刻竟是要硬扛到底。跟随柴进来的几名庄客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出声。一边是积威已久的洪教头,一边是武艺高强、大官人颇为看重的武都头,他们哪边都不敢轻易得罪。
柴进看着地上王婆的死状,又看看手中那包确凿无疑的血茛粉,再看向兀自狡辩、神色激动的洪教头,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洪教头心胸狭窄,前几日因自己看重武松,确有不忿之言。只是他万没想到,此人竟敢胆大包天,行此下作手段!
一股怒火在柴进胸中升腾。这不仅是谋害武大郎,更是对他柴进权威的挑衅!庄内规矩森严,岂容此等恶行?
但他目光扫过杀气腾腾的武松,又看了看悲愤交加的潘金莲,心中念头急转。武松刚烈,此事绝难善了。洪教头在庄内亦有党羽,若强行处置,恐生内乱。况且,武松当众击杀王婆,虽事出有因,却也坏了庄内“不得私刑”的规矩……
柴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脸色恢复了几分平静,但眼神却愈发深沉。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够了!”
他目光先看向武松:“武都头,王婆下毒,其行当诛。你护兄心切,情有可原。然庄内有庄内的法度,擅自动手,终是过了。”
不等武松反驳,他又猛地转向洪教头,语气陡然转厉:“洪教头!王婆指认于你,证据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洪教头见柴进语气不善,心知难以抵赖,把心一横,狞声道:“大官人!就算王婆是我指使又如何?这武松不过一介逃犯,丧家之犬!您如此厚待于他,将我等着力弟兄置于何地?我不过是想替大官人,替咱们庄子,除掉这个可能招祸的隐患!”
“混账!”柴进怒斥,“我柴进如何行事,何时轮到你来做主?!勾结内眷,暗施毒手,此等行径,与江湖下三滥何异?简直丢尽了我柴进的脸面!”
洪教头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羞愤交加,猛地将手中齐眉棍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豁出去般吼道:“好!好!既然大官人一心偏袒外人,那我洪某也无话可说!今日,要么你按庄规处置了我!要么……”他猛地抬手指向武松,眼中迸射出疯狂的恨意,“就让我与这武松,凭手中棍棒刀枪,分个胜负,定个生死!胜者活,败者亡!也让大家看看,谁才是这庄子里真正的豪杰!”
他这是要逼宫!要以一场生死斗,来挽回颜面,甚至……挑战柴进的权威!
院内气氛瞬间凝固!所有庄客都屏住了呼吸,看向柴进。洪教头此举,已是将柴进逼到了墙角。
武松闻言,眼中寒光大盛,非但无惧,反而踏前一步,手中朴刀嗡鸣作响,战意冲天:“正要领教!武松何惧?!”
“叔叔不可!”潘金莲急道,武松伤势未愈,左臂不便,与这以棍法闻名的洪教头生死相搏,太过凶险!
柴进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在状若疯虎的洪教头和凛然不惧的武松之间来回扫视。他深知,今日若不应下这场生死斗,洪教头必然不服,其党羽亦会离心,庄内必将分裂。而若应下……武松若有闪失,他之前所有投资便付诸东流;若洪教头败亡,庄内亦会折损一员干将……
权衡利弊,不过瞬息之间。
柴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沉声道:“好!既然你二人各执一词,皆欲以武力解决。那我柴进便依了你们!”
他声音陡然提高,传遍整个院落:“即刻在校场设擂!洪教头与武都头,当众比武,了结恩怨!生死各安天命,不得事后追究!”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洪教头脸上露出狰狞笑意,仿佛已看到武松毙于棍下的场景。
武松收刀而立,面无表情,唯有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潘金莲心沉谷底,玉手紧紧攥住了衣角。
柴进看着二人,缓缓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此战,既分高下,也决去留!胜者,便是我柴进庄内座上宾!败者……或死,或自行离去,永不再入我庄内!”
校场设擂,生死相搏。恩怨情仇,尽付棍棒刀锋。柴进一言定乾坤,却将武松逼上绝路。旧伤未愈,强敌当前,这一战,是武二郎的末路,还是他通往梁山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