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初夏的御花园，绿柳垂得满池翠，锦鲤在水面翻着银鳞，连空气里都飘着栀子花的甜香。晴儿提着个素色布包，正往内务府的方向走，布包里裹着块浅棕色的草原羊毛——是昭烈送的，绒毛厚实，摸着手感极好，她想着拿给内务府的织锦工匠看看，能不能照着京城的缠枝纹，改出些新花样，好让草原的羊毛毯更受京城人喜欢。
“你听说了吗？晴格格从蒙古回来后，跟科尔沁部的昭烈郡王走得可近了，听说在草原上，郡王还亲自教她骑射，晚上还一起看星星呢！”
身后传来两个宫女的窃窃私语，声音压得低，却还是飘进了晴儿耳中。她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指尖悄悄攥紧了布包里的羊毛——那是围猎后昭烈怕她冷，特意让侍卫送来的，怎么到了别人嘴里，就变了味。
“可不是嘛！我听使团的小太监说，晴格格还亲手给郡王包扎伤口呢，两人挨得可近了！”另一个宫女的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你说晴格格是不是想嫁去蒙古？毕竟郡王是蒙古的郡王，嫁过去就是王妃，比在宫里当个格格强多了！”
“嘘！小声点！”先开口的宫女连忙拉了拉同伴的衣袖，“晴格格还在前面呢！再说了，太后那么疼她，怎么会让她远嫁外藩？”
晴儿深吸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宫里的流言从来都快，她早该想到，使团那么多人，总会有人把草原上的事添油加醋地传回来。只是没想到，连她教草原孩子认字、帮娜仁额吉做家务的事没人提，偏偏盯着她和昭烈的互动说三道四。
“晴格格！”
前方忽然传来清脆的喊声，晴儿抬头，就见和硕格格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和硕格格是恒亲王的女儿，比晴儿小两岁，平日里总爱跟在几位年长的宗室小姐身后，说话尖酸，尤其见不得太后疼晴儿。今天她穿了件桃粉色的旗装，领口绣着金线海棠，头上插着支点翠簪子，走起路来，簪子上的珠花晃来晃去，格外惹眼。
“和硕妹妹，”晴儿停下脚步，礼貌地颔首，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丫鬟手里——拎着个精致的食盒，看样式是御膳房刚做的点心。
“晴格格这是要去哪里呀？”和硕格格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布包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布包里装的是什么？不会是草原上的什么‘宝贝’吧？毕竟格格在草原待了半个月，定是收了不少好东西。”
晴儿握着布包的手紧了紧，轻声说：“只是块草原的羊毛，想拿给内务府的工匠看看，能不能改些新花样，让草原的羊毛毯能在京城卖得好些，也能帮蒙古部落换些粮食。”
“哦？帮蒙古部落？”和硕格格挑眉，故意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散步的宫人都看了过来，“晴格格倒是好心，只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格格是替未来的‘夫家’谋福利呢！毕竟在草原上，昭烈郡王待格格可是‘格外’照顾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立刻大了些，几道目光落在晴儿身上，有好奇的，有嘲讽的，还有同情的。晴儿的脸颊微微发烫，却没慌，只是看着和硕格格，语气依旧温和：“和硕妹妹这话就错了。蒙古与大清本是一家，帮草原部落解决难处，也是为了朝廷安稳，何来‘夫家’之说？妹妹若是没事，晴儿还要去内务府，就不陪妹妹闲聊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却被和硕格格伸手拦住：“哎！晴格格别走啊！我还没问呢，听说格格在草原上，还跟郡王一起围猎、一起看星星，甚至还亲手给郡王包扎伤口？这宫里的格格们，可没谁有这份‘殊荣’呢！”
“围猎时郡王是为了保护使团，才击退狼群，受伤也是因公；看星星是和部落族人一起，并非只有我与郡王二人；包扎伤口是因为我随身携带了药囊，总不能见死不救。”晴儿一一解释，声音清晰，让周围的宫人都听得明白，“和硕妹妹若是对草原的事感兴趣，不如问问使团的大臣，看看他们是不是也觉得，这些事有什么不妥。”
和硕格格没想到晴儿会当众反驳，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她身后的丫鬟连忙打圆场：“格格，咱们还要去给贵妃娘娘送点心呢，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和硕格格瞪了晴儿一眼，没再说话，转身带着丫鬟气冲冲地走了。周围的宫人见没了热闹，也纷纷散去，只是临走前，还是有人忍不住回头看了晴儿几眼。
晴儿松了口气，握着布包的手却还是有些凉。她低头看了看布包里的羊毛——浅棕色的绒毛被攥得有些乱，像她此刻的心情。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流言自然会不攻自破，可现在才知道，宫里的人，从来都愿意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事。
“晴儿！”
身后传来紫薇的声音，晴儿回头，就见紫薇提着个食盒，快步走了过来。她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装，领口绣着淡紫色的兰草，头发上只插了支银簪，显得素雅又大方。“刚才我在那边都看见了，和硕格格又欺负你了？”
晴儿点头，把布包递给紫薇：“我想拿这块羊毛给内务府的工匠，让他们帮忙设计些新花样，好让草原的羊毛毯能卖得好些，结果遇到和硕，被她说了一堆闲话。”
紫薇接过布包，摸了摸里面的羊毛，赞叹道：“这羊毛真好，又软又厚实，要是绣上京城里的缠枝莲，肯定好看。和硕那丫头就是嫉妒你，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说着，她从食盒里拿出块杏仁糕，递给晴儿，“我刚从御膳房拿的，你尝尝，还是热的。”
晴儿接过杏仁糕，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却没什么胃口。她叹了口气：“我不怕她胡说，就是怕这些流言传到太后和皇上耳朵里，影响了帮蒙古部落的事。我还想着，除了羊毛毯，再问问御膳房的师傅，能不能改良下马奶酒的保存方法，这样就能运到京城来卖了。”
“你放心，太后那么疼你，肯定不会相信这些流言的。”紫薇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至于改良马奶酒，我可以帮你问！宫里的御厨，最擅长研究这些，说不定他有办法。还有羊毛毯的事，我也可以跟尔康说，让他帮忙跟内务府的大臣打个招呼，让他们多上点心。”
晴儿看着紫薇，心里暖了些：“谢谢你，紫薇。其实我还想，要是能让京城的先生去草原短期教学，教孩子们认汉字、学算术，就更好了。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同意。”
“会的！”紫薇点头，眼睛亮了起来，“你这些想法都是为了朝廷好，为了满蒙友好，皇上怎么会不同意？等下次皇上召见大臣，你可以跟太后说说，让太后帮你提一提，皇上肯定会重视的。”
晴儿点头，咬了口杏仁糕，忽然觉得甜意漫了上来。她抬头看了看御花园的柳树，枝条垂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像草原上的草浪。她想起昭烈送她时说的话——“草原与京城是兄弟”，现在她做的这些事，不就是在让这“兄弟”关系更亲近吗？
“对了，”紫薇忽然想起什么，从食盒里拿出张纸，递给晴儿，“这是我画的几个羊毛毯花样，你看看喜欢不喜欢。我想着，草原的羊毛毯大多是素色的，要是加上些京城里的花鸟图案，肯定更受欢迎。”
晴儿接过纸，上面画着几种花样：有缠枝莲、有兰草、还有喜鹊登梅，线条画得细腻，配色也好看。“真好看！”她忍不住赞叹，“要是草原的羊毛毯能绣上这些花样，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喜欢就好，”紫薇笑着说，“我还可以让宫里的绣娘帮忙，先绣个样品出来，要是好看，再让草原的姑娘们学。这样一来，不仅能帮草原部落赚钱，还能让她们学会新的手艺，岂不是两全其美？”
晴儿点头，心里的委屈渐渐散去。她握着手里的纸，看着上面的花样，又摸了摸布包里的羊毛，忽然觉得，那些流言蜚语，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只要她能帮草原的族人解决难处，能让满蒙的关系更亲近，就算受点委屈，也值得。
“我们先去内务府吧，”晴儿拉着紫薇的手，往内务府的方向走，“把羊毛和花样给工匠看看，让他们尽快做个样品出来。等样品做好了，我们再去问马奶酒的事，一步步来，总能成的。”
紫薇点头，跟着她一起往前走。阳光透过柳树叶，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远处传来太监的吆喝声，近处有宫女在采摘栀子花，一切都还是宫里熟悉的模样，可晴儿的心里，却多了份牵挂——牵挂着草原的金莲花，牵挂着娜仁额吉和萨仁，也牵挂着那个在草原上为她击退狼群、送她玉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