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溪问道:“闻说杨姐姐来这罪民原已有些年头,不知往年的庄稼是如何种的?”
杨真撇嘴:“我们初来这罪民原,成日与人打架,哪个有心情耕种?如今我也不过是想种一些自个儿吃罢了。”
叶问溪好奇:“杨姐姐家里往年不种地?那人头税怎么办?”
冯氏心里也有这个疑问,抬头向她看来。
杨真笑:“我们家里只有五人,每年到收粮时,往山上住几日,打些猎物回来缴上去,自可抵了人头税。”
倒似乎听人说过。
叶问溪又问:“多少猎物抵得了一个人的人头税?”
杨真眸色沉了沉,低声道:“多少斤粮食,便是多少斤猎物。”
五个人,每人二十五斗粮食,这么算来,人头税统共得一千二百五十斤,猎的如果是狼,那就得十几头。
叶问溪听的皱眉。
这个方法听起来似乎是通融,实则杨家更加吃亏。
冯氏也微微摇头,低声道:“那猎物剖解开换钱,怕还更好一些。”
杨真摇头冷笑:“莫说我们罪民原的人,就是那边城的百姓,若军中无人,要想售卖些什么,也是被层层盘剥。”
冯氏问道:“怎么不是只交进城税?”
杨真摇头:“那又算什么,我只和你们说,一头狼,若是我们自个儿拿去边城去卖,最后得到手里的银子与一只兔子无异。”
冯氏:“……”
叶问溪:“!!!这么看来,那姓屠的还算是有良心的?”
杨真微微摇头:“他是两头吃拿,我们这里盘剥一回,到了外头还要再克扣,只是于我们来说,给了他还比自个儿拿去卖要好一些,也只能任他鱼肉。”
看来,只要一日还在这罪民原,就要一日受人奴役。
母女两人都不自禁的皱眉。
正说着,就见叶景珩向这里过来,给杨真做个揖:“杨馆主好。”
杨真笑:“我哪里还是什么馆主,你不如和叶小姑娘一样,唤我声杨姐姐。”
叶景珩含笑应一声,请道:“父亲听说杨姐姐过来,请去一坐。”
杨真有些诧异,却也不问,点头道:“好。”向冯氏道,“冯姐姐你快出来吧,回头我认得了哪个是草,自个儿去拔就是。”
她这称呼出来,不止叶问溪笑出声来,连叶景珩也不禁莞尔。
杨真问:“你们笑什么?”
冯氏笑道:“我家溪溪、景珩唤你姐姐,你又唤我姐姐,这是怎么算的?”
杨真一想,也不禁哑然,笑着戳一指叶问溪:“一不小心,被你算小了辈份。”
叶问溪“嘻嘻”笑,“哪里,实是杨姐姐生的貌美年少,才唤声‘姐姐’。”
杨真笑:“这张小嘴儿可当真讨人喜欢。”
说着话,叶景珩在前引路,一行人往叶氏的营地过来。
叶牧已经在日常议事的木屋里等着,见到她来,上前行礼。
杨真忙抱抱拳,感叹道:“还是你们读书人,这礼数甚是周全。”
叶牧含笑让着她坐下,问道:“早听说杨姑娘过来,只不知又去了何处,竟是和拙荆、小女一道儿。”
杨真听他一问,又再长叹一声,把田地的事说了。
冯氏去倒了水过来,笑道:“杨姑娘是没做过这活儿的,实则我方才瞧过,禾苗长的还不算差,只是种时没有章法,看起来才凌乱一些。”
叶牧微微点头,问道:“杨姑娘家里,此前不曾耕种?”
杨真摇头:“我们都是自幼习武,于这耕种的事一窍不通。”
叶牧点头:“只是依杨家的人口,要想交上税粮,总得有十亩良田才够。”
杨真摆手:“交税也倒罢了,只我们往年为了吃粮总是费许多周折,恰逢叶峰兄弟说帮忙开荒,便想着自个儿多少种些,哪知道竟不是我们想的简单。”
原来如此!
叶牧含笑听完,略一沉吟,起来向她深施一礼,说道:“杨姑娘,叶某有事相求。”
杨真没料到他突然行个大礼,急忙站起来,双手连摇:“叶族长,有话但说无妨,不必这么多礼数。”
叶牧正色道:“此事关系到我叶氏一族生死存亡,岂能草率?”
杨真诧异:“叶族长言重,还请坐下细说。”
叶牧点头,又重新坐下,知道杨真是爽快人,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杨姑娘,叶某想请杨姑娘几人做我叶氏子侄的教习,教他们习武。”
“什么?”这一下,更是大出杨真意外。
叶牧叹道:“叶氏素为耕读人家,只如今获罪,断了科举之路,又发配来这罪民原上。杨姑娘自也知晓,这罪民原上住着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物,叶氏子侄除去种地和一些手艺,实再无技自保,故而叶某想他们都习些拳脚。”
杨真在这罪民原已有十余年,自然知道这里住的都是什么人,不禁连连点头,却又有些迟疑。
叶牧也不等她回应,跟着道:“既是学艺,自当交束修,只是叶氏流放至此,已剩不下什么银子,便想,若是杨姑娘不嫌弃,杨家的地由我叶氏代耕,如何?”
杨真惊讶:“叶氏代耕?”
叶牧点头道:“如今叶氏精通的,也不过是耕种。”
杨真想着叶氏那纵横齐整的千亩良田,有些心动,问道:“可如今春耕已过,我们那两亩地还有得救?”
冯氏听丈夫说要让族中子侄习武,早已经怦然心动,这个时候插话道:“好在还是小苗,重新移植便是。”
杨真点点头,眼神有些飘忽。
她本就是开武馆的,来罪民原之后,可再没有带过徒弟,可就此答应,又怕叶氏将杨家看的轻了。
叶牧又道:“族中子侄数十人,岂是两亩良田能够?我们再分出二十亩,如何?”
杨真吃惊:“二十亩?”
冯氏担心:“不够吗?若不然再加些。”
杨真立刻连连摆手:“不不,不是不够,是……是有些多。”
二十亩,不但能交上杨家的税粮,还足够他们一年的口粮了。
叶牧笑:“叶氏子侄都不曾习过武,教来想必要多多费心,这二十亩良田于我叶氏却不为难。”
杨真想一想,说道:“此事容我回去与家人商议。”
叶牧点头:“自该如此。”
虽说是商议,可杨真心里已经是千肯万肯,已没有心思多坐,再寒喧几句,起身告辞,整个人轻飘飘的回罪民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