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嘈杂还没歇透，络腮胡已经再次推开车门，独自踏进了风雪里。
不过片刻，他的身影就穿过车灯的光柱，消失在那两扇黑漆漆的大门后。
喧闹声渐渐沉了下去，满车人都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着车头方向，连雪砸在车窗上的“簌簌”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雪下得更急了，鹅毛似的雪片层层叠叠，几乎要把车灯的光都压暗。
十几分钟像过了半个世纪，络腮胡才从大门里走出来，脚步沉沉地踏上车。
他沉默了几秒，脸色比刚才更沉，开口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前面没路了。现在两个选择——要么调头回去找路，要么原地露营等天亮。”
没人立刻应声，车厢里陷进一片死寂。
也正是这死寂，让车外的风声显得愈发尖利，不像野兽嘶吼，反倒像藏在暗处的嘲笑，刮得人心里发毛。
“别浪费时间了，就地露营。”
络腮胡打破沉默，语气里没半点商量的余地，“再给你们两个选：要么留在车上，暖气不会开；要么进院子，里面有幢小楼，我看过了，干净，住一晚没问题。”
话落，他率先下了车，军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响。
“这么爱出选择题，这家伙上学时指定被填空题虐惨了。”
叶宇低声吐槽，嘴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
“那你选哪个？”楚梦凑过来问，眼睛里藏着点促狭。
“当然去小楼啊，难道在这又挤又闷又冷的大巴里蜷一夜？”
叶宇说着站起身，还侧头冲楚梦挑眉，“小阿飘快跟上，一会儿我身边的好位置，可就被别人抢了。”
楚梦啐了一声，脸上却没真生气，反而伸手攥住叶宇大衣的衣角，跟着站了起来。
没主意的人大多跟着下了车——从众心理总能让人暂时忘了恐惧，只剩几个不情愿的，犹豫了片刻，也还是缩着脖子跟了上来。
可当众人穿过大门走进院子时，眼前的景象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院子比想象中大，却没有半分破败，反倒收拾得异常整洁：一侧是排整齐的厢房，深处立着幢三层红砖小楼，墙面干净，连砖缝里都没积多少灰。
唯一透着点怪异的，是小楼顶层的阁楼——窗户做成了个菱形，线条生硬得有些突兀，几缕枯萎的藤蔓从楼后绕过来，死死缠在窗沿上，像苍老的手扼住了喉咙，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
院子的雪地上，只有两排脚印延伸到小楼门口，该是络腮胡刚才查看时留下的。所有门窗都完好无损，看着倒真能安稳过一夜。
小楼的门没锁，络腮胡已经走了进去，其他人跟着排成队，小心翼翼地往里挪。
叶宇混在人群里，目光扫过院子的角落、小楼的墙根，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一点笑，低声说了句：“有点意思。”
楚梦攥着他的衣角紧紧跟着，漂亮的眼睛里没了刚才的轻松，反倒带着点凝重，连厢房的窗户、墙角的杂草都没放过。
“喂，小阿飘，跟你商量个事。”
叶宇的声音混在落雪声里，传进楚梦耳朵，“能不能换个姿势？你挽我胳膊，或者我搂你肩都行，别老在后面扯我衣角——总觉得自己像条导盲犬。”
“小狗乖，一会儿姐姐给你找好吃的。”楚梦的声音裹着寒风飘过来，带着点笑意，却没松开手里的衣角。
安静的院子里，人群大多垂头丧气，只有他们俩的对话带着点活气，偏偏又和这诡异的氛围格格不入，显得格外突兀。
踏进小楼的瞬间，叶宇明显感觉到，其他人的情绪松快了不少——有人甚至开始小声说笑。
正厅很宽敞，沙发、桌椅摆得整齐，一面墙前还砌了个壁炉，旁边码着堆干燥的木柴，络腮胡正蹲在那儿生火，火苗已经窜起了小半截。
最让人安心的是，小楼里干干净净的，连灰尘都少见，更别提蜘蛛网了。
“居然还有电。”叶宇扫了眼墙角的插座，小声嘀咕，“没意思，一点都不恐怖。”
楚梦没理他，在门口停下，把羽绒服上的雪抖落干净，帽檐上的雪沫子落在地上，很快化了一小片水。
“今晚就在这儿凑合一晚。”
络腮胡生好火，拍了拍手上的灰，开口说道，“不想在大厅待着的，楼上有房间，自己找伴儿组队。上厕所的，男的一楼，女的二楼。还有，都他妈有点素质，楼里的东西别乱碰、别乱拿。我叫老胡，有事喊我。”
“一群土包子，这时候还讲素质。”
之前那个黄头发女人低声骂了句，手指还在柜子门上划了一下——刚才她拉开柜子，见里面空空的，早就没了兴趣。她扯着身边的黄毛儿子，急匆匆往二楼跑，显然是想抢个好房间。
大厅里六十多号人顿时动了起来，脚步声、说话声混在一起，又热闹起来。
叶宇却没动，单肩挎着包，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忙乱的人群，像个局外人。
“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楚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没了刚才的笑意。
“都快成菜市场了，还安静？”叶宇挑眉，没太在意。
“你仔细听——这里只有我们的声音，只有我们的。”楚梦又说，语气比刚才认真了许多，眼神里也带了点警惕。
叶宇愣了一下，下意识侧耳听了听——确实，除了满厅的人声，没有风声，没有雪声，甚至连刚才壁炉里柴火“噼啪”的响，都像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可他还是笑了笑，故意逗她：“师姐，又想吓我？这地方除了我们，又没别人，哪来别的声音？难不成你想让大衣柜开口唱首歌？”
“你这个笨蛋，懒得理你！”
楚梦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又拉了拉他的衣角，“还找不找房间了？再磨蹭，好地方都被抢光了，我们睡哪里？”
“放心，房间我早就选好了，没人会抢。”叶宇说着，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说‘我们’？一起睡？”
“废话，不和你睡，和谁睡？”
可能发觉到自己的话不妥，楚梦别过脸，声音有点轻，“是一起住一个房间，不是一起睡一张床！”
“这有区别吗？”叶宇小声叹道，眼里却藏了点笑意。
可没人知道，此刻他们俩心里，都打着各自的主意。
叶宇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吸引力——刻意藏起锋芒后，他看起来和普通大学生没两样，平平无奇。
和楚梦聊得来是真的，但要说未来能怎么样，他没敢想过。何况刚才在大巴上，他明明看到，车厢里有和楚梦同校的女大学生，她本该选更熟悉的人作伴才对。
更重要的是，这小楼里，今晚注定不会太平。
有些事，他得一个人去面对，不想把楚梦牵扯进来。
楚梦的心思却更复杂。
这小楼看着干净，处处透着诡异——没灰尘，有暖气，连柴火都堆得正好，像早就有人等着他们来。
可身边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师弟，车上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他皱眉的瞬间，他看窗外的眼神，甚至他吐槽时的漫不经心，都藏着点不寻常。
她总觉得，叶宇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所以今晚，她必须跟着他。哪怕只是多个人作伴，哪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让她心慌。
想到这儿，楚梦的脸颊悄悄热了起来，好在口罩还没摘，没人能看见她眼底的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