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棺如陨星坠入地底深渊,轰然撞碎层层时空壁垒。
四周并非黑暗,而是无数凝固的时间碎片,像被无形巨手压成薄片的史书残页,每一片都映着洪荒过往的一瞬——巫妖大战时天塌地陷的火焰,封神台上万仙跪拜的悲鸣,凡人村落炊烟袅袅的安宁……历史在这里失去了流动的秩序,只剩下静止的切片,堆积成通往阿赖耶柱核心的阶梯。
苏辰半跪于战棺前端,银焰自眉心“归元”二字不断逸出,如同生命在无声燃烧。
他的身体愈发透明,每一次呼吸都带起细微的崩解之声,仿佛风一吹便会化作尘埃。
临时真身已濒临极限,撑不过三日,甚至可能连一个时辰都难保。
但他没有回头。
指尖微颤,轻轻捻起那缕未燃尽的香火——细若游丝,却温润如初。
这是百年前,在金鳌岛外,一名佝偻老农跪在田埂上供奉的。
那时他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内门弟子,无人知晓他闭关百年所创《混沌归元真经》将如何改写天地法则。
老农粗糙的手掌合十,口中喃喃:“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那一缕青烟升腾而起,竟被他悄然截留,藏于魂海深处,未曾点燃。
如今,它成了最后的火种。
【检测到‘集体执念’浓度超标,是否开启‘众生叙事反写’?】
系统的声音低沉如潮汐,在识海中回荡。
这不是简单的能量反馈,而是对“存在意义”的逆向重构——以亿万生灵的信仰与记忆为墨,重写命运轨迹。
苏辰嘴角微扬,轻笑一声:“不用问,点燃它。”
香火腾起,却不化青烟,反而在虚空中缓缓铺展,织成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幕。
画面流转:碧游宫外,截教万仙盘坐云台,齐声诵念《混沌归元真经》,声浪撼动九霄;南荒山野,百姓筑坛祭天,香火连绵百里,孩童口齿不清地背诵“归元九字诀”,一字一句,皆是道音雏形;北溟孤岛,一位垂死的老修士临终前吐出最后一口真元,凝聚成“归”字烙印岩壁……
这些修行、信仰、传承从未中断。
哪怕天庭打压,哪怕西方蛊惑,哪怕圣人欲灭截教以绝后患,这股力量仍在民间悄然生长,如野草破石,生生不息。
此刻,它们顺着香火逆溯而上,汇成一条璀璨星河,灌入苏辰残魂!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冲刷四肢百骸,不是修为暴涨,而是“存在”本身被重新锚定。
他的身影不再透明,眉心银焰骤然炽盛,仿佛有千万人同时在他耳边低语:“你不是孤身一人。”
“原来……”苏辰双目骤亮,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不是一个人在改命。”
就在此时,影缚猛然抬头,瞳孔收缩。
七根黑柱剧烈震颤,柱身上那无数张扭曲的人脸,竟齐齐睁开双眼——空洞、冰冷,却充满恶意。
无声尖啸穿透时空,直击神魂,哪怕隔着遗忘之环也能感受到那股来自远古的压迫。
静默之墙虽破,但更深处,一座由“遗忘法则”构筑的环形封印缓缓升起。
灰雾缭绕,符文流转,其上刻满被抹去的名字与湮灭的文明。
唯有彻底抹除自身存在痕迹者,方可通行——这是旧神设下的终极防线:你要挑战历史,就必须先否定自己。
“可笑!”共工残意怒吼,祖巫之威震荡八方,“吾辈生于洪荒,战于天地,死亦留名!从不惧死,更不惧忘!”
话音未落,他残存的意念轰然引爆,魂火炸裂如星爆,短暂撕开一道裂缝。
可那封印太强,裂痕仅存刹那,便要闭合。
影缚急声道:“来不及了!通道撑不了瞬息!”
苏辰却摇头,目光沉静如渊。
“不需要持久。”他缓缓起身,战棺银焰最后一次咆哮,“只需要一瞬间。”
他的视线落在手腕上,血脉跳动,承载着百万生灵的愿力、截教万仙的信念、师尊通天那一句“逆天又何妨”的余响。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毁灭,而是留下痕迹。
哪怕天地要抹去他,他也必须写下点什么。
于是,他抬起手,指尖凝聚最后一道锋锐之意,毫不犹豫划过手腕。
鲜血涌出,不落地,不蒸发,反而在空中悬浮、凝滞,仿佛时间也为之屏息。
然后,他俯身,以血为墨,一笔一划,开始在战棺表面书写。
那不是功法,不是咒语,也不是阵纹。
而是《混沌归元真经》的第一篇——开卷明义,直指本源。
每一个符文落下,都伴随着天地轻颤,仿佛宇宙在记录一个名字,一段历史,一场反抗。
血,一滴一滴落下,在战棺表面凝成赤红符文,仿佛天地初开时的第一道刻痕。
苏辰的手没有抖。那一划,不是决绝,而是归宿。
鲜血悬浮于空,如星河倒悬,每一滴都映照出百万生灵诵经的身影——金鳌岛上盘坐的截教弟子、南荒村落中焚香跪拜的老妪、北溟孤岛岩壁前默念九字诀的残魂……他们的声音穿越时空,在这一刻汇聚成洪流,灌入那以血书写的《混沌归元真经·开篇》之中。
这不是修炼法门,也不是神通秘术。
这是“存在”的宣言。
是亿万凡人用信仰与记忆,在命运长卷上刻下的不可磨灭之名!
当最后一个“归”字落笔,整座战棺猛然一震,银焰从内而外炸裂,化作一道贯穿虚实的光柱,直冲七根黑柱!
与此同时,方圆千里之内,所有正在修行、祷告、呼吸的生灵,心头骤然一紧,仿佛被某种宏大意志轻轻触碰——
他们的声音,无论高低强弱,瞬间被抽离现实,汇成一股横跨时间线的声浪,如潮如雷,如天道低语,轰然撞向阿赖耶柱根基!
“轰隆——!!”
七柱齐颤,时空崩裂!
那些凝固的历史碎片开始逆流、翻转、撕裂,仿佛有看不见的巨手在重写史册。
柱身上的无数张人脸发出无声尖啸,眼眶中溢出漆黑血泪,扭曲的嘴一张一合,似要怒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它们感受到了威胁,那是来自“集体记忆”的反扑,是众生愿力对“命轨操控”的正面冲击!
裂痕,在扩大。
一道道蛛网般的细纹自柱底蔓延而上,灰雾剧烈翻涌,静默之墙竟出现轻微剥落。
那由“遗忘法则”构筑的环形封印,第一次显露出可被撼动的迹象!
然而就在此刻,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第七根黑柱之上,那张原本模糊不清的人脸,竟缓缓清晰,五官重塑,眉心一点紫气流转,威仪如海,赫然是通天教主的模样!
洛曦瞳孔骤缩,神识几乎冻结:“不可能……圣人投影怎会被植入此地?而且……那是篡改过的痕迹!有人提前动了手脚!”
影缚亦神色剧变:“这不对劲!旧神的命轨体系严禁外力干预,连圣人都无法留下真影,除非……”
“除非,”苏辰轻笑,嘴角带血,目光却如星辰燃烧,“它本就是钥匙。”
他抬头,望向那张熟悉的脸,低声呢喃,仿佛在与过去对话:
“师尊当年讲道,曾言‘若无人敢逆,那便成个逆天的’。那时我尚不解其意,如今才明白……你早知今日之劫,也早知我会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雷,砸在时间长河之上。
“那一句话,不是感慨,是伏笔。是你留给我的路。”
话音落下,香火彻底熄灭,最后一缕青烟消散于虚空。
战棺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裂纹密布,银焰寸寸崩解。
而就在那一瞬——
七柱之间的律动,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错位。
0.01息。
微不足道,却足以撕裂命运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