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官“灰烬”的要求冰冷而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这片与世隔绝的绝望废墟中,任何外来者都天然被视为威胁。
姜狱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缓缓将怀中魂火已化作瑰丽星云的雪漓,以一股柔和的寂灭镇狱力托浮,安置在身后相对平整的地面上,确保她处于自己最严密的感知和保护之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对面三位星灵治安官的面甲微不可察地偏转了一瞬,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未知物种”的行为模式。
做完这一切,姜狱才平静地看向“灰烬”,神念传递出稳定的信息流:“可以。但我需要确保我们暂时的安全,以及……她不会受到干扰。”他指了指雪漓。
“灰烬”沉默了片刻,黑色的面甲上看不出表情,但那股冰冷的压迫感稍微收敛了一丝。“在信息核实期间,你们享有临时安全权限。但最终处置权,归于‘长老会’。”
姜狱不再多言。他心念一动,那枚得自卡兰多尔的、记录着航行日志和最后信息的暗蓝色棱晶,以及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从探索舰残骸中缓缓飞出,悬停在双方之间的虚空中。
同时,他以神念将自己在探索舰内看到、听到、感知到的一切,包括卡兰多尔的绝笔信息,凝成一枚无形的信息印记,推向“灰烬”。
“灰烬”伸出手,他那覆盖着暗灰色装甲的手掌触碰到棱晶和断剑。一股微弱的、与星核同源但更为凝练的灵能波动从他掌心散发出来,注入棱晶。
“嗡……”
棱晶骤然亮起!比在姜狱手中时明亮了数倍!内部那微缩塌陷的星空急速流转,投射出一片模糊的全息影像,正是卡兰多尔最后记录的、遭遇熵增兽群,舰体崩解,以及留下绝笔的破碎片段。那绝望与不甘的意念,即便跨越了万古,依旧清晰可辨。
“……坐标已丢失……‘源点’信号微弱……我们……回不去了……”
卡兰多尔那金属摩擦般的遗言在寂静的通道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
三位治安官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即便隔着防护服,姜狱也能感受到那股骤然变得沉重和悲伤的情绪波动。这些星灵遗民,并非完全没有感情的机器。
“灰烬”沉默地收回了手,棱晶的光芒黯淡下去。他握住那柄断剑,手指在锈迹上轻轻摩挲,仿佛在触摸一段逝去的历史。
“……确认,‘逐光者’卡兰多尔,及其探索舰K-73,正式记录……陨落。”他的意念波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迅速恢复了冰冷。“感谢你带回同胞的遗物与信息。这对我族了解‘终末之海’(归墟)外侧的变化,具有重要价值。”
敌意,在这一刻消散了大半。同族的遗物,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那么,现在,”“灰烬”的目光(姜狱能感觉到那面甲后的注视)再次聚焦在姜狱身上,尤其是他周身那与星灵灵能截然不同的、带着死寂与镇压意蕴的灰白色光晕,“解释你们的存在,以及你们的力量。我族数据库内,没有你们的任何记录。你们并非已知任何‘秩序领域’的眷族。”
姜狱心念电转。完全隐瞒没有意义,但全盘托出也过于危险。他需要一个既能取信对方,又能保护核心秘密的说法。
“我们来自一个……被你们称为‘秩序领域’所统治和封锁的世界。”姜狱缓缓开口,神念中传递出仙界九域的模糊景象,那森严的等级,那悬浮的天宫,那代表着绝对秩序的法则锁链。“我是其中的反抗者与逃亡者。为追寻一线生机,也为拯救她,”他再次看了一眼雪漓,“我们被迫坠入了‘黑渊’,并机缘巧合,进入了这片‘终末之海’。”
他略去了镇狱魔体和创世青莲的核心秘密,而是将自身力量模糊地定义为在“黑渊”与“归墟”这种极端环境中,为了生存而觉醒和磨砺出的、偏向“寂灭”与“终结”的特殊能力。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事实,也符合星灵对归墟的认知。
“至于她,”姜狱指向雪漓魂火中的星云,“她为了保护我族的重要‘火种’,魂魄受损。我们找到并融合了卡兰多尔阁下遗留的‘星核残片’,才勉强稳固了她的状态。”
他将雪漓魂火的异变,归因于星核的融合,巧妙地掩盖了源核和万象母鼎的存在。
“灰烬”和他身后的两名治安官静静地听着,面甲下的灵能波动剧烈闪烁着,显然在进行高速的分析与判断。
“反抗者……‘秩序领域’的流亡者……”“灰烬”低声重复着,似乎在调取某种古老的记录进行比对。“根据远古协议,对于一切‘秩序之敌’,我族应给予有限度的庇护与观察。”
他话锋一转,意念变得锐利:“但你们的力量性质,过于奇特。充满了‘终末’的气息,却又并非纯粹的‘熵增’。我需要更详细的能量样本,提交长老会进行‘灵能溯源’分析。”
所谓灵能溯源,显然是一种深度剖析能量本质的技术。
姜狱眉头微皱。交出能量样本,意味着暴露更多寂灭镇狱力的秘密,风险不小。但在此地,拒绝很可能意味着刚建立的脆弱信任瞬间崩塌。
就在他权衡之际,异变再次发生!
或许是“灰烬”提及“灵能溯源”时散发出的探查性灵能波动,刺激到了雪漓那融合了星核、正处于微妙稳定状态的魂火。
那团瑰丽的星云魂火,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起来!内部的星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碰撞,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却带着某种崇高呼唤意味的意念波动,如同涟漪般从星云魂火中扩散开来!这波动并非针对姜狱,也并非针对星灵,而是……穿透了这艘“方舟”的金属壁垒,指向了废墟的更深处!
“这是……?!”
“灰烬”和他的同伴猛地后退一步,面甲齐刷刷地转向雪漓,灵能波动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是……‘母体’的召唤频率?!”一名治安官失声惊呼,其意念波动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一个外来物种的残魂……怎么可能引动‘母体’的共鸣?!”“灰烬”的声音也失去了之前的冰冷,充满了惊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姜狱也愣住了。他没想到雪漓的魂火会突然发生这种变化。“母体”?难道是指……星灵联合的某种核心存在?与万象母鼎有关吗?
“灰烬”猛地转向姜狱,之前的审视和冰冷被一种急切所取代:“外来者!立刻带上她,跟我们来!长老会必须立刻见到你们!”
情况急转直下。似乎因为雪漓魂火的意外异动,他们从“需要审查的流亡者”,瞬间变成了“必须被高层接见的特殊存在”。
前路是福是祸,更加难以预料。
姜狱深吸一口气,将雪漓重新抱回怀中,感受着她魂火中那奇异的、指向废墟深处的呼唤波动,点了点头。
“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