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陈令清起身为你更衣洗漱，早早地备好一件稍宽松桃粉色的裙衫，外面穿件加绒的白色披帛。
用过早膳后，一行人准备出门，你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之前匆忙一路往京城跑，你没权没势，加上心慌意乱的，根本没有心思关心时事。
陈令清不知从哪弄来的面纱，临出府前俯身为你戴上，眼神含着歉意，“抱歉，委屈妻主了。”
你摇摇头，一口气吹起面纱，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月朝人一向只有面目有损不便见人时，或者男子尚在闺中待嫁，不宜见外女时才会佩戴面纱。
男人提前上了马车，再转过身伸出手，轻声道：“妻主上来吧。”
你不由得内心感叹，自己是否当真被照顾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了，连上个马车都让人扶。
他好像在照顾小孩一样照顾你。
可你是他的妻主，是能够顶天立地的女子，而不是柔弱到似一阵风吹过就能刮走的纸鸢。
你小声叹了口气，忽略那只手，小心扶着裙角踩上凳子，拉着有些失落的男人进了马车。
京城的街市，即便是卯时依旧算得上热闹，卖各种新奇小玩意的，胭脂水粉，零嘴小吃，戏楼说书卖唱的，应有尽有。
最后，你们进了茶楼听戏。
那是最近排的一场新戏，讲的是状元和探花的官场那些事。
你冷不丁地听见周围的客人闲聊的内容，不由得冒了冷汗，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诶，听说这个故事是以顺和三年那场精妙绝伦的科考为原型的。”
“啊！那岂不是以林御史和那位早逝的季翰林……”
“是呀，太可惜了，那年未曾见过状元游街时的风采，不知迷倒了多少男子，就属状元和探花最负盛名了。”
“一个累世官宦的世家贵女，一个惊才绝艳的寒门书生，不敢想两人在官场上成了对手，那该有多精彩！”
“别说了，还有人磕她们的天长地久呢!小道消息，那位林御史的同胞弟弟，林亦雪曾纠缠过季翰林……”
“唉，那都是成婚前的事了，季翰林不是娶了陈侍郎的公子吗？”
“这你都知晓，不愧是京城百晓生!诶，坊间都传那陈公子命中克妻，年纪大了才匆匆成婚，结果害得季翰林英年早逝……”
这世上的人没有不爱说闲话，造谣生事的。
连那些陈年旧事，她们都能挖出来编排成戏文，怪让人误会的。
你倒是没有想过，若是你死后，陈令清背上了克妻的名声，恐怕再难找到可许的人家，怪不得独自寡了这么多年。
以鳏夫的名义，他怕是过得不太好。
你小心瞥了一眼男人，见他面色丝毫未变，但苍白消瘦的皮肤，整个人掩不住的郁气，都彰显着他过了多久这般暗无天日的日子。
陈令清注意到你的视线，若无其事地抿唇笑了笑，“妻主怎么了？”
你摇摇头，眼神闪烁了两下，转头抿了口茶水，往嘴里丢了块桂花奶糕。
他注意到这一点，伸手抹去你嘴角的残渣，温声道：“妻主喜欢这些糕点的话，还有另一家的桃花酥很有名，我让人每种都买一些回府。”
“难得出来一趟，妻主别拘着自己，有什么话都可以同我说，另外绣衣坊有新出的样式，待会儿可以去看看。”
你微微愣住，随后点点头，“好。”
约莫坐了半个时辰，实在听不下去这出被客人编排的戏了，你干脆出了茶楼，牵着夫郎在街上随处逛逛。
陈令清身姿高大，差不多能够挡住你的身形，他神情温和地跟在你身后，小心地回握你的手，嘱咐道：“妻主小心些。”
你看向四周新奇的摊子 ，敷衍点了点头，有些不以为然。
十几年过去了，谁还能如此清楚地记得你这个探花的模样?
更何况你穿了件稍宽大的秋衫，并不显身形，又戴着面纱，只露出眉眼的部位。
若是以这种离谱的装扮还能认出，怕是连你化成灰都能认识，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
没多久，你的想法应验了。
京城的绣衣坊特别有名气，剪裁手艺一绝，布料精美，款式总是有新意，深受世家贵族青睐。
陈令清总担心自己的手艺不够好，非要带你过去挑上两件冬衣，提前买好一些你喜欢的布料，好回去剪裁。
起先，你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兴致缺缺，夸赞他的手艺够好了。
但进了绣衣坊后，你老实了，眼睛都快看不过来。
挑挑拣拣，选了两件最喜欢的款式和颜色，你只担心尺寸不合适。
反正是成衣，可以直接试一下。
陈令清还在挑选布料，你抱着两件冬衣就那么进了一个狭小的厢房，走到屏风后准备换衣。
一解开腰带，不知从哪儿闯入一个人，捂住你的嘴，不过几息间，那人一个手劈将你打晕带走。
不远处的小巷深处，一辆马车缓缓驶出。
林亦雪面容俊美，衣着华贵，傲娇得像个小孔雀，看似还是个青年，实则已过了而立之年，但还未曾成亲。
他俯身接过晕过去的你，轻哼一声，伸手扯掉那碍眼的面纱，直到对方完全露出他心心念念多年的模样，才算是满意。
他玩味般抚上你的面颊，用粉嫩的手指细细描摹了一遍你的五官，低声轻叹，“季书妤……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该死的！那模样还是让人忍不住心动，想不顾礼义廉耻得到手!
十五年过去，他和那姓陈的老鳏夫都渐渐老去，眉眼有了细小的皱纹。
尤其是那老鳏夫，眉间的郁气让人见了就晦气!
他好歹认真保养过，不时磨珍珠粉抹脸，用偏方沐浴，才得以保持皮肤的雪白嫩滑。
林亦雪今日从书院授完课，坐马车准备回府，身边有武功不低的侍卫相随。
每每路过朱雀街这段路，他都十分烦躁，由于街边小贩多，游人如织，行进时又吵，马车又慢。
一阵风吹过，他不经意望去，视线一眼便锁定了那从前有旧怨，后更是有夺妻之仇的陈令清。
这人不知多久不出府了，怕是在府中发霉长蘑菇了，怎么可能会无端出门逛?
林亦雪视线捕捉到相握的手，好奇地看向他身旁的人，猛地目光一滞。
那佩戴面纱的女子，清冷眉眼微微上挑，身形恰到好处的比例，让人一眼就锁定。
那绝对是季书妤！
光从陈令清这个鳏夫反常的判断就能得出，十几年不愿改嫁，还背着生下那个孩子。
这般痴心不悔，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下与别人成双入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