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枕溪眼皮一抖,这暴君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甘渊连咳嗽都忘了,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杜枕溪。
这是送命题啊!
希望尧光城赢?
那他杜枕溪成了什么?
背叛故国、盼着故国覆灭的小人?
北夷城若知道,他留在那边的母族亲眷怕是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希望北夷城赢?
那他此刻身在尧光城,又是君天碧的男宠,说出这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甘渊又是同情又是幸灾乐祸地瞥了杜枕溪一眼,忤逆谁不好你忤逆君天碧?
这厮折磨人的手段就没有轻重!
还花样多!
还小心眼!
杜枕溪的额头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渗出了冷汗。
君天碧这接连的死亡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一个比一个致命!
根本不给他任何周旋的余地!
他眸色晦暗,主动端起了面前那碗温凉的馎饦:
“城主,我......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他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往嘴里送了一口。
此时此刻,什么洁癖,什么厌恶,什么屈辱......
在生存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还是吃饭把嘴堵住吧。
吃饭比较安全。
甘渊看着杜枕溪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再看向始作俑者君天碧一脸云淡风轻,又叫了壶酒。
这暴君......
谈笑间,便能将人逼至绝境。
一顿饭吃饱了三个人,心满意足地回到城主府。
书房内的熏香都熏不散那股馎饦的香辣味。
窗外的天光将君天碧玄色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出一道幽深莫测的暗影。
江逾白鬼魅般出现,垂首听令。
“借丹朱阁的口,把消息放出去。”
君天碧容色淡淡,懒懒地靠在软垫上。
“就说,祭祀大典当日,净无尘祭司与离耳城宁舒雨郡主欲借天象清君侧,正乾坤,废黜孤,另立新主,改弦更张。”
“是,属下会确保消息通过合适的渠道,传到该听的人耳中。”
利用男宠们的渠道散布假消息,引蛇出洞,这本就是暗卫的拿手好戏。
借他们的口传话,更具可信度。
甘渊听着这毫不掩饰的阴谋,忍不住啧了一声:
“城主终于舍得对您那位心尖尖上的祭司大人下手了?”
“啧,真是郎心似铁啊~”
君天碧抬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让甘渊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神佛不言,凡人自扰,神佛尚且不渡自取灭亡之人。”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他既选了这条路,孤......便送他一程。”
“倒是那些藏在暗处的虫子,闻着味就想出来分一杯羹......孤不过是,给他们齐聚一堂的机会。”
齐聚一堂?然后呢?一网打尽?
他眼珠一转,不怕死地打破砂锅问到底:“城主这招祸水东引玩得妙啊!”
“到时候各城使者都在,离耳城和净无尘动手,您正好借他们的刀,把那些看不顺眼的使者一并料理了?”
“回头还能把屎盆子扣在离耳城头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高!实在是高!”
这计策够毒,也够符合君天碧的风格。
谁知,君天碧放下茶盏,看一个自作聪明的傻子似的瞅着他:
“小人之心。”
甘渊嘴角抽了抽,“......”
“各城使者远道而来,是为观礼,是为邦交,孤身为一城之主,岂会行此卑劣之事,亏待贵客?”
“自然是备上厚礼,以诚相待,方显我尧光城气度。”
厚礼?以诚相待?
她这般正气凛然?
做惯了强盗的人,什么时候讲过这种规矩?
这是从君天碧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狐疑地打量着君天碧,这里又没外人,装得那么起劲......
她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厚礼?”
甘渊忍不住追问,“城主您......打算送什么厚礼?总不会是......一人一碗馎饦吧?”
他想起早上集市那碗辣翻天的面。
“审判之后,先知自会赐下预言,该得的,一样不会少。”
君天碧拾起一卷奏折,随手翻阅。
先知?预言?
甘渊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君天碧又在故弄玄虚,说话云遮雾绕的,是不是修炼魔功把脑子练坏了?
他撇撇嘴,反正这暴君的心思他也猜不透。
但有一件事,他必须得问清楚。
“城主,”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认真了几分,“您早上跟杜枕溪说的......攻打北夷城,应该是......一时兴起,说着玩的吧?”
那可是北夷城!
不是离耳城这种可以随便讹诈的软柿子!
一旦开战,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尧光城现在这情况,根本耗不起!
君天碧闻言,从卷宗上抬起眼,静静地盯着甘渊脸上那张面具。
看了他许久,直看得甘渊心里发毛。
她无情的眸里不染半点红尘,这小侍卫是不是过于关心她的死活了?
“你觉得孤,像是会一时兴起的人么?”
甘渊一噎。
不像。
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猥琐谋算了几百年!
“那您到底是......”他还想再问。
“你是在担心......北夷城兵强马壮,孤会输?”
甘渊心神一凛,怎么扯到他身上了?
他护她是职责所在,才不是......在意?
“谁担心了?!属下只是......只是怕城主玩火自焚,到时候还得连累属下给您陪葬!”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不就是变相承认了吗?!
果然,君天碧眯起了眼睫:“放心,就算要死,孤也会先送你一程,绝不连累你。”
“!”
甘渊气得不轻,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君天碧一眼,憋着一肚子火,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书房。
找死去吧!嘴打肿了他再救!
看着甘渊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君天碧眼底雾意缭绕的讥诮缓缓隐去。
攻打北夷城?
当然不是心血来潮。
投石问路罢了,她从来都不是被动防守的人。
与其日夜防备着别城进犯,还是尽早拔除眼中钉的好。
柿子要挑软的捏,但擒贼得先擒王,最硬的骨头当然得碎在最前面。
如若不然,他们怎知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