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花园中，君天碧正停在一株罕见的墨色牡丹前。
甘渊倚在旁边的假山上，把玩着一片落叶。
“城主为何要给他们母子独处的机会？”
君天墨瞳微转：“怎么，连这个你也要管？”
甘渊轻笑，“属下只是好奇，城主何时变得这般......体贴了。”
“孤一向体贴。”君天碧伸手轻抚花瓣，“尤其是对有用的人。”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偏殿隐约的交谈声。
闻辛母妃温柔的叮嘱依稀可辨，间或夹杂着闻辛低沉的回应。
甘渊跃下假山，凑到君天碧耳边：“那城主觉得，属下有没有用？”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几分挑衅，几分试探。
“你最好一直有用。”
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山谷，赤蒙城主府内点起了灯笼。
昏黄的光晕在奇崛的草木间摇曳。
竹影斑驳陆离，将细碎的光斑洒在青石小径上。
闻辛找到正在一处凉亭旁观赏奇蕨的君天碧时，神色间有些不太自然，说不出的别扭。
他奉了母妃之命，前来邀请君天碧回去叙话。
一想到母妃那温婉却执拗的性子，以及可能谈及的话题，他就好一阵无力。
“城主，”他垂着眼，深吸一口气，“母妃备了些粗茶点心，想请城主过去一叙，以示感谢。”
君天碧回身，墨眸在他微抿的唇线和略显闪烁的眼神上停留一瞬，了然地点点头。
“好。”
她应得干脆，起身便跟着闻辛往外走。
甘渊自然是屁颠屁颠地跟上，嘴里还叼着根随手揪来的异草。
再次回到那清冷的小院，石桌上已摆好了几碟精致的茶点，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苏夫人见君天碧进来，连忙起身，虽仍有拘谨，但眼中的恐惧已淡去不少。
“城主，快请坐。”
苏夫人声音温柔关切，她亲自为君天碧斟上一杯清茶。
“没什么好东西，只是些辛儿小时候爱吃的......”
“夫人有心了。”
君天碧颔首，依言落座，并未推辞。
闻辛沉默地坐在母亲下首，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苏夫人见她似乎并不难相处，胆子也稍稍大了些。
茶香袅袅中，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话语间不着痕迹地打探着君天碧对闻辛的态度。
“辛儿这孩子，自小身子就弱，性子也闷，不怎么会说话......在尧光城，没给城主添麻烦吧？”
君天碧执起茶杯，浅啜一口，“闻辛机敏沉稳，行事自有分寸，夫人多虑了。”
苏夫人闻言，眼睛微微一亮，像是松了口气，又继续问道：
“那他......平日饮食起居可还习惯？他自小就用药如吃饭一般，如今在尧光城，不知......”
“尧光城珍奇药材倒也齐全，必不会短了他的用度。”
君天碧的回答既不过分热络，也无丁点怠慢，居然安抚住了苏夫人那颗悬着的心。
苏夫人见她答得耐心，开始隐晦地谈及两人相处：
“辛儿性子倔，心思都沉在心里......城主与他相处，想必......颇为不易？”
她目光带着期盼，又有些担忧地看向君天碧。
闻辛坐在一旁，听得眉心直跳，忍不住出声打断：“母妃！城主事务繁忙，这些琐事何必叨扰......”
君天碧捻起一块做成花朵形状的淡绿色糕点，尝了一口。
“无妨，闻辛性子是安静了些，不过......”她眼尾扫过闻辛绷紧的侧脸，慢条斯理道，“偶尔，也挺有意思。”
这话说得暧昧，苏夫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她看向闻辛的眼神充满了慈爱，转而对着君天碧，更多是为人母的恳切：
“城主不嫌他无趣就好，这孩子，看着冷淡，其实心肠最软，重情义，认死理，心地是极好的......”
“他、他定会尽心侍奉城主的......”
闻辛听着母妃卑微的话语，心中酸涩难言。
他知道母妃是担心他在外受苦，想为他求得一丝安稳。
母妃越是如此，他越是难堪，也越是害怕君天碧会因此而不耐，甚至迁怒。
“母妃，别说了......”他低哑恳求。
苏夫人示意他别插嘴，又转向君天碧，带着点歉意笑道：“城主莫怪，是我这做母亲的啰嗦了。”
“辛儿他啊，若是......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城主多多包涵，耐心教导......”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将闻辛从小到大的脾气秉性，那些不为人知的优点，甚至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字里行间满是祈求善待的意味。
他不想让母妃知道自己在那座华丽的牢笼里真实的处境，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愿在君天碧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他几次想开口阻止，却都被苏夫人用眼神压了回去。
君天碧却并未露出丝毫不耐。
她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声，面上看不出情绪。
直到苏夫人说到哽咽处，她才放下茶杯，称得上是温和应对：
“夫人爱子之心，孤明白，闻辛既在我尧光城，只要他安分守己，孤自不会亏待于他。”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既安抚了苏夫人，也划下了底线。
一旁的甘渊立刻见缝插针，笑嘻嘻地帮腔：“是啊夫人，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们城主对闻辛公子那可真是没得说！要星星不给月亮，在尧光城，那是横着走都没人敢吱声！”
“有事没事还亲自指点武功......呃，文采！对，文采！那可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待遇！”
他这番天花乱坠的吹嘘，简直把君天碧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独的良主。
听得闻辛嘴角微抽，连君天碧都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苏夫人竟信了七八分。
她想到君天碧方才的通情达理，再看儿子虽然消瘦但气色尚可，比起在赤蒙城时死气沉沉好得多，心中生出了几分“可堪托付”的错觉。
她眼中泛起欣慰的泪光，殷切地看向君天碧：“城主......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闻辛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苏夫人继续说道：“辛儿体内积寒，旧疾缠身，需时常药浴调理，以往在府中，都是妾身亲自照看......如今......”
她声音也低了下去，又几分难以启齿，却又鼓足勇气道，“城主与辛儿......关系匪浅......不知......不知可否劳烦城主，今日......陪辛儿一同药浴，也好......就近照看一二？”
闻辛，“......”
闻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母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脸上血色尽褪，又迅速涌上红潮！
母妃她......她在说什么？！
让君天碧......陪他......药浴？！
君天碧瞳中闪过讶异，起身时暗流平静：“可。”
闻辛诧异地看着她。
苏夫人喜出望外，连忙吩咐侍女去准备。
甘渊凑到君天碧身边，压低声音：“城主真要去看美人出浴？”
君天碧瞥他一眼：“你也一起？”
甘渊低笑，退后一步：“属下这就去守着门口，保证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