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执聿并未回答姜岁的问题,只是抬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
姜岁轻哼一声,倒没躲,只是将信重新叠起收好,便来翻看他怀中的包裹。
包裹里的东西便是些寻常物件,除了塞得有些多了的银票外,便是些点心与糖。
一瞧,就知道是周月白的手艺。
姜岁心满意足地翻完,又捏了两块糖,一块自己吃了,一块则塞到裴执聿唇边。
裴执聿微微倾身,启唇含住,却多含了一节指尖。
随后,用牙轻轻咬住。
起初只是轻轻啃咬,但咬着咬着,便无端勾起几分暴戾,力道不由加大了几分。
啊……真想将岁岁吃下去。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微微痛意,姜岁嘶了一声,眼眸却弯起,另几根手指顺势在他脸侧轻轻拍一拍,像是漫不经心地安抚不听话的凶犬:
“夫君……放开我啦。”
咬在指尖上的力道松懈,痛意消散,转而传来一阵温热的湿软。
裴执聿安抚似的轻轻舔过,这才松口,自怀中取了干净的雪帕,将她指尖擦干净。
细白的指上还残着齿痕,裴执聿垂眼擦得认真,口中含着的糖被咬碎,发出略有些响亮的声响。
他还握着那只手,却抬起长睫看她,一贯清润的漆眸深处,凝着浓稠暗色:
“……很甜。”
不知说的是不是糖。
姜岁的眼眸带笑,因而更弯了几分,如同藏了两道新月:
“是吗?夫君若喜欢,回去可以再多吃些。”
也不知说的是不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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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暗下,栖梧院紧闭的房门敞开,散出冰鉴的凉气。
尝够了“糖”的裴执聿,抱着一团碧荷色的影子迈出门槛。
院中侍女们早在先前就各自退回了角房,此时庭中空无一人。晚风中,唯有林叶簌簌作响。
姜岁带着餍足的懒散依偎在他肩头,半眯着眼打量还残留几分光亮的墨蓝天空。
她发髻皆散着,只如水似的,顺着两人相贴之处垂落。
残着暑热的风吹过,将衣上轻纱和青丝一同撩动着拂起。姜岁舒服得又眯了眯眼,脸颊蹭着他肩头软滑的料子,搭在他肩头的手,又将人搂紧了些。
裴执聿垂眼看着那张慵然小脸,唇角不觉轻勾。他有意松了松托抱着她的手臂,这招屡试不爽……姜岁一如既往,一边惊慌埋怨着,一边将他抱得更紧。
裴执聿轻笑两声,抬手捏了捏怀中人不满嘟哝着的唇瓣,一面抱着她走到庭中栽种的一处树下,长臂伸展,便摘了枚苍翠叶片下来。
这时节的草木都长得正好,那叶片也正饱满青葱,摘下时,还缭绕着浓郁的草木气息。
姜岁懒洋洋眯着的眼张大了些,有些好奇地看他,眼神中满是探究询问。
裴执聿却像真是一时兴起似的,指尖捏着叶茎捻转,任那叶片翻转着残影,温声问:
“岁岁可知,这叶子…也可做乐器?”
将暗未暗的天色,映衬着姜岁的眼如浸了井水的琉璃珠子,幽凉而透。
她的眸光跟着那片翻转的叶动了动,又移到近侧的清俊面庞上:
“夫君要吹给我听吗?”
裴执聿的唇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差不多。”
话音刚落,他眸中柔情荡然无存。指尖轻弹间,那方才还把玩着的叶片被以一股凌厉刚劲的力道送出,直直射向庭院的某个方向。
咚一声闷响,院墙处狼狈翻下一个玄黑身影。
那枚叶片将将与其擦身而过,本绵软的叶子,此时竟如铁矢似的没入墙内数寸。
裴执聿好整以暇望着那抹身影,指尖已聚起数道劲气蓄势待发,却还颇悠闲地同小妻子道:
“……这样,也算有些声响吧?”
姜岁眼睫闪烁,又惊又疑地看着那尚看不清脸的人,分明危机未除,却不忘纠正他:
“夫君,这样的话,应当叫作暗器……”
那头的人忍无可忍打断他们:“住手!是我!”
有些熟悉的声音,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姜岁轻轻偏头,看那玄衣郎君拍去身上草屑尘土,随后略显僵硬地走过来——
离开了阴影处,其面容便在眼前清晰。
姜岁讶然得小口微张,半晌才道:“……秦王殿下?你怎么……?”
她的视线在院墙和跟前的赵辰之间来回移转,将赵辰的脸色看得越发不自然。
裴执聿这才徐徐收势,两手托着将人小心放下,还不忘抚一抚她在自己怀中蹭乱了的衣衫,语气淡然:
“殿下见谅,实是吓到夫人了,臣才一时重了手。”
赵辰微妙地看了眼正笑盈盈同自己福身见礼的姜岁,心中冒出大大的疑问:
吓到了…?哪儿?
感受着自己胸口传来心有余悸的急促震动,他唇角轻抽,更加笃定:
这厮刚才就是故意的!
彼时他甚至没反应过来,那叶片已近在眼前;逼人的杀意,全然无假。
若非叶子偏了那半寸,恐怕他现在已无法这样全须全尾地站在此处。
赵辰徐徐舒了口气,心中懊悔,真不该一时松口答应了那人。
裴执聿抬抬眼,看着跟前不知在思量什么的年轻皇子,揽着姜岁侧身让开,道:
“殿下入府不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
赵辰这才从思绪中抽离,惊疑不定道:“你知道本王会来?”
“殿下说笑,臣哪会未卜先知之术?”
裴执聿眉眼轻弯,又是与往日相同的无害笑意,丝毫不见方才使出杀招恐吓的凌厉:
“只是总会有人来的。不是殿下,也会是别人。”
赵辰对此将信将疑,不过料想着……裴执聿总聪明些,方才手下留情,现在又请他进去,应当不会害他……于是他迈步,越过两人往屋舍走去。
看秦王走过,裴执聿才带着姜岁跟上,一边在后头问:
“是子玉请殿下来的吧?倒是没想到,殿下竟与他投缘。”
玄黑的挺拔身影一顿,赵辰回过头来,眉眼间仍缭绕着阴鸷,却在屋内映出的朦朦灯光下,显得淡褪了些。
他语调平直,听不出情绪:
“本王只是,不喜欠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