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士攥着一个边缘磨损的金属硬盘盒，指节微微泛白，轻轻敲开了祁阳办公室的门，脸上的表情一半是惊讶，一半是不确定。
“祁总，有件事得跟您汇报一下，有点…… 意外。”
祁阳从厚厚的技术文件中抬起头，笔尖停在纸上：“周博士？什么事？”
“是这样，‘碳基科技’并购过来后，我们一直在整理归档所有的技术资料和实验数据。” 周博士把硬盘盒轻轻放在办公桌中央，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大部分都数字化了。但昨天，我们清理原来常州老厂区的一个废弃储藏室时，在一个锁着的铁柜里发现了这个。”
他指尖划过硬盘盒上模糊的刻字：“是公司最早期的创始人之一，吴老工程师留下的私人工作备份盘。吴工五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他家里人当初清理遗物时可能漏了这个。硬盘有些老了，接口都不太常见，我们找专人花了两天才恢复了数据。”
祁阳坐直身体，目光落在那个不起眼的硬盘盒上：“里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主要是吴工退休前几年，自己利用业余时间做的一些…… 非常规探索的计算笔记和少量实验记录。” 周博士打开随身笔记本电脑，调出几份扫描件，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手绘的分子式草图和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看起来，他当时对‘锂钠混合离子’体系产生了浓厚兴趣，做了不少理论计算和初步的合成尝试。”
“锂钠混合？” 祁阳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这倒是个很少人走的方向。市面上大多是纯锂或纯钠体系，混合离子的研究不多。”
“是的。” 周博士点头，用鼠标放大其中一张草图，“他的思路很独特。不是简单的掺杂，而是试图设计一种层状结构，让锂离子和钠离子在特定电压区间内‘分道扬镳’，各自贡献容量和倍率优势。笔记里有一些初步的静电势和离子迁移通道模拟结果，看起来…… 有点意思。但记录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的日期是他住院前一周，可能因为当时公司经营困难，缺乏资源支持，或者他身体原因，没有深入下去。”
祁阳仔细看着那些手绘的、却透着严谨的草图和老式软件生成的模拟图，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实验记录呢？有实际制备的样品数据吗？”
“只有两份非常简略的合成记录，标注了原料配比和反应温度，但没有后续的电化学性能测试数据。样品…… 恐怕早就随着老厂区的清理不见了。” 周博士语气带着遗憾，“但这思路，结合我们现在对‘磐石 4.0’稳定性瓶颈的思考，或许能提供一点不一样的启发？尤其是韩教授正在考虑的材料‘自适应’方向，这种混合离子设计，说不定能通过两种离子的协同作用，缓解结构应力，避免循环过程中的晶格崩塌。”
祁阳沉思片刻，目光重新落回周博士身上：“吴工的后人联系上了吗？关于这份资料，他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联系上了，他儿子在南方做科研工作。我们已经说明了情况，对方很通情达理，说父亲生前就热爱钻研，一辈子都在跟电池材料打交道，如果他的笔记能对公司有用，能为行业做点贡献，他一定支持，还说随时可以提供更多吴工生前的相关资料。”
“好。” 祁阳做出决定，语气坚定，“周博士，你牵头，和韩教授、李博士一起，成立一个临时分析小组。不要急着下结论，更不要大张旗鼓。第一步，先把吴工的所有笔记、计算数据彻底吃透，逐字逐句分析，尝试复现他的理论模型；第二步，评估这个‘锂钠混合离子’方向的技术潜力和现实难点，看看在现有工艺条件下是否具备可行性。”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敬意：“这算是吴老工程师留给‘灏阳’，也是留给钠电行业的一笔意外‘遗产’。我们要对得起这份心血，不能辜负一位老工程师的毕生钻研。即使最终证明此路不通，也要弄明白为什么不通，把经验沉淀下来。如果真有闪光点，哪怕只是一点启发，也要把它放到合适的位置上，让它发挥价值。”
周博士郑重地收起硬盘盒，指尖紧紧攥着，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我明白，祁总。我们会组建专项小组，逐页整理笔记，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一定慎重对待。”
“另外，” 祁阳补充道，“以公司的名义，给吴工的后人发一封正式的感谢信，附上一笔技术贡献慰问金。金额你和人力资源部一起斟酌，要体现我们的尊重和诚意，让他们知道，吴工的心血没有白费，他的研究正在被我们重视和传承。”
“应该的。” 周博士点头，“那我先去和韩教授、李博士碰头，尽快组建小组启动工作。”
周博士离开后，祁阳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那份打印出来的、字迹有些模糊的笔记草稿上。纸上的计算公式旁边，还有吴工用红笔标注的疑问和思考，字里行间透着老一辈科研工作者的严谨与执着。他忽然想起创业初期，自己也曾在实验室里通宵达旦，那种对技术的痴迷和执着，与吴工如出一辙。
技术的突破，有时来自最前沿的碰撞，有时，也可能藏在被时光遗忘的角落里，等待有心人的重新发现。祁阳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韩教授的分机：“韩教授，有个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和李博士一起过来一趟，带好‘磐石 4.0’的最新测试数据。”
半小时后，韩教授和李博士走进办公室，看到桌上的笔记草稿，两人好奇地凑了过来。
“锂钠混合离子？” 韩教授推了推眼镜，仔细看着草图，“这个思路很大胆，在当时绝对是超前的。你看这个层状结构设计，试图通过晶格参数的微调，分别适配锂离子和钠离子的迁移半径，很有想法。”
李博士也点头附和：“如果真能实现，两种离子协同作用，确实可能缓解单一离子嵌入脱出时的晶格应力，对提升循环稳定性有帮助。正好能解决我们‘磐石 4.0’目前遇到的瓶颈。”
“所以，我让周博士牵头组建了临时小组，专门研究这个方向。” 祁阳说，“你们俩要全力配合，把现有技术和吴工的思路结合起来，看看能不能碰撞出火花。老工程师的心血，我们不能浪费。”
韩教授郑重地点头：“放心，祁总。我们会组织最核心的力量，深入研究这份笔记，争取让这份‘遗产’发挥最大价值。”
李博士也摩拳擦掌：“我现在就去整理‘磐石 4.0’的应力测试数据，和吴工的理论模型做对比，看看契合点在哪里。”
三人围在桌前，对着笔记草稿和测试数据展开了讨论，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也照亮了三位科研工作者眼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