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兮捧着只缠枝纹银壶，像只衔了蜜的小雀，扑到景杼面前：“杼姐姐，你快闻！这是未来大皇嫂赏的好东西！”
壶盖刚掀开，清冽酒香就混着蜜意漫开来，梓姐姐正用银勺舀着莲子羹，闻声立刻搁了勺凑过来，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这是‘醉流霞’吧？前儿听御膳房姑姑说，这酒得用三月桃花水酿，还得埋在梅树下陈三年，寻常宫里根本见不着！算我一个，我还没喝过呢！”
“那必须算你！”景兮笑得眉眼弯弯，转头朝门外喊，“春桃，快备些小菜来，咱们今儿好好尝尝！”
春桃捧着茶盘进来，脚步却顿在殿门口，小声劝道：“公主，早晨饮酒伤脾胃，陛下昨儿还说，已经给您找了新太傅，若是醉了误了开课……”
“哎呀没事的！”景兮摆摆手，随手捻了颗水晶葡萄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带着被宠惯的娇憨，“祖母早就说了，不用我学二皇姐那样，日日埋在书堆里当书呆子，喝点甜酒怎么了？”
她说着就拧开酒壶塞子，倒了杯琥珀色的酒液递到景杼面前，眼底满是期待，“杼姐姐你尝，真的甜的不辣，肯定比在淮州的酒好喝”
宋清韵攥着书箱的指尖泛了白，青石板路的凉气透过绣鞋渗上来，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涩意。
她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踏入这座宫墙，是以“太傅”的身份——还是景兮的太傅。
昨日接旨时，她枯坐了半宿，却还是在天微亮时，仔细梳了发髻，选了件最素净的浅碧色衣裙。
寝殿外的垂花廊下，春桃正捧着食盒转身，撞见她时吓了一跳，食盒里的蜜饯碟子晃了晃：“宋小姐怎得来了？这时候公主还在……”
可还没等宋清韵回话，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嬉闹——梓姐姐的笑声清脆：“哈哈哈小兮，你看小杼头发都散了！”
景兮的嚷嚷带着狡黠：“好啊杼姐姐，把玉带还给我！不然我就把你外袍藏起来，让你没法见人！”
紧接着是景杼的声音：“我不穿你也别想穿”
宋清韵深吸一口气，勉强牵出个浅淡的笑：“劳烦通报，陛下让我来给三公主授课。”
春桃刚要掀帘，殿内的嬉闹却突然停了。
紧接着，景兮的声音带着点疑惑传出来：“春桃，外面是谁啊？”
“回公主，是新来的太傅宋小姐。”
帘幕被猛地拉开，景兮拿着玉带站在门口，发鬓散乱，里衣的衣襟还敞着，露出里面绣着缠枝莲的肚兜。
她看见宋清韵时，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拢了拢里衣，脸颊涨得通红：“清韵姐姐？你怎么来了？”
宋清韵的目光落在她散乱的发间，又扫过她衣襟上沾着的酒渍。
景兮眼角余光瞥见宋清韵沉下来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她悄悄把酒杯往身后藏了藏，脸上堆起软乎乎的笑：“春桃，你先退下吧，这里有清韵姐姐在就好。”
待春桃躬身退出去，景兮才挪着小碎步凑到宋清韵面前，把酒杯递到她眼前晃了晃，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清韵姐姐，就尝一小口嘛，这‘醉流霞’真的不辣，比蜜水还甜呢。”
话音刚落，宋清韵伸手就揪住了她的耳垂，指尖微微用力。
景兮疼得“嘶”了一声，眼眶微红，手里的酒杯“哐当”掉在地毯上。
“怎么跟你说的？”宋清韵的眼神却藏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急，“早晨不许饮酒，伤脾胃的道理忘了？还有，这么多人在，你就敢把外袍脱了，怎么不直接裸着？”
景兮疼得直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喝就不喝嘛，干嘛这么凶……”
一旁的景杼原本还带着看戏的笑意，听见这话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点调侃：“之前夏天太热还真脱过，你要是不害臊，我和小兮儿也可以满足你。”
宋清韵的目光立刻扫了过去，景杼瞬间噤声。
方才还带着笑意的两人，此刻像被猫盯上的耗子，悄悄往后缩了缩，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还有你们！”宋清韵的声音拔高了几分，想起从前在淮州的日子，语气里满是无奈，“去淮州之前多乖的小屁孩，穿衣规矩、言行举止哪样不是被我教的板板正正的？这才两年，就给我教成这模样，没规没矩的！”
景杼摸了摸鼻子，没敢接话；梓姐姐则拿起桌上的蜜饯，假装认真地啃着，眼神却偷偷往这边瞟。
“你还说我凶？”宋清韵转头看向景兮，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她想起从前景兮惹她生气，自己顶多把气撒在清尘身上，何曾这样对过她？
可如今看着她这般没规矩的模样，心里的急火就压不住。
“疼疼疼！清韵姐姐我错了！”景兮疼得眼泪掉了下来，伸手去掰宋清韵的手，“我再也不敢了，你快松手嘛！”
缩在角落的景杼和梓姐姐见宋清韵的注意力全在景兮身上，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景杼拿起酒壶，给两人的酒杯都满上，梓姐姐则夹了块水晶肘子放进嘴里，两人一边喝着小酒吃着小菜，一边看着眼前的“小戏”，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宋清韵看着景兮泛红的耳垂和掉下来的眼泪，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她叹了口气，伸手拭去景兮脸颊的泪水，语气软了下来：“下次再敢这样没规矩，我就不是揪耳朵这么简单了。”
景兮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靠在她肩上：“知道了……那清韵姐姐，我耳朵疼，你给我吹吹好不好？”
宋清韵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对着她的耳垂轻轻吹了吹。
一旁的景杼和梓姐姐见状，相视一笑，又悄悄碰了碰酒杯——这出戏，可比皮影戏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