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寂静,鎏金兽首炉里的檀香顺着殿梁缠成轻烟,漫过朱红柱础。
今日是女帝景鹤声最疼爱的景兮公主及笄之辰,正行“初加”之礼。
景兮身着石青色绣云纹的及笄礼服,玄色玉带束得腰肢纤细,乌黑长发如绸缎般垂落肩头,发尾还沾着几分晨起打理时的茉莉香。
她站在殿中白玉阶前,指尖悄悄攥着衣摆暗纹,垂眸望着脚下朱红地毯上的鸾鸟纹样,耳尖因满殿目光泛着薄红——这是她第一次以皇女的身份,站在大胤朝堂的中央,等那道既代表皇权、又藏着无限母爱的身影,为她开启人生新程。
殿外礼乐声轻歇,满朝文武屏息而立,连檐角铜铃都似怕惊扰这庄重时刻,静得只剩香炉里火星偶尔爆裂的轻响,混着远处宫墙下传来的几声雀鸣。
景鹤声自御座起身,明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随步伐流转金光,衣摆扫过白玉台阶时,竟带起几分难得的柔和。
她未携近侍,亲自走下九级玉阶,停在景兮面前。
侍女捧着描金漆盘跪于阶侧,盘中衬着大红锦缎,放着一顶素银点翠的初加发冠,还有一支缀着细小珍珠的银簪,珠光在殿灯下细碎闪烁。
景鹤声俯身接过发冠,指尖触到女儿微凉的发丝时,一贯锐利的眉眼骤然软下来,她抬手将发冠轻轻拢在景兮发间,指腹小心避开别在发侧的茉里,又执起珍珠簪,顺着发髻纹理缓缓穿过,动作慢而稳,仿佛在珍视一件稀世珍宝。
待发冠簪好,景鹤声后退半步,抬手理了理景兮微乱的衣领,声线沉而暖:“兮儿,初加此冠,是为明礼。往后你便是大胤的成年公主,既要守得住皇家气度,也要分得清肩上责任,莫再像从前那般像儿童版玩闹了。”
景兮闻言,声音清亮却带着几分初显的沉稳:“儿臣谢母后教诲。自今日起,儿臣定当勤学礼仪、研习史籍,不仅要守好公主本分,为母后分忧、为大胤子民谋福,更会学着打理府中事务,不堕皇家声名,也不辜负母后多年教养。”
景鹤声见她通透明理,眼中笑意漫到眼底,抬手从侍女另一盘中取过一件朝服,:“朕知你心性纯良且有担当,今赐你‘明慧’封号。望你日后以聪慧处世,以明辨观事,既做得了朝堂上助力,也享得了寻常日子的温情。”
景兮听得封号,眼中闪过惊喜:“儿臣谢母后赐号!‘明慧’二字,儿臣定当刻在心上,日后一言一行皆不负此封号,不负母后期许!”
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三声清脆的雁鸣,恰与殿内重新响起的礼乐相合,似是天地都在为这位明慧公主的成年送上贺礼。
礼官高声唱喏“初加礼毕”,景兮随着礼乐声起身,抬眼时恰好对上母亲含笑的目光。
初加礼后,景兮随宫人移步至后殿偏厅行“二加”之礼。
厅内燃着清雅的兰香,与前殿的檀香截然不同,礼案上摆着鎏金烛台,烛火跳动间映得满室暖融。
皇祖母端坐于上首主位,一身石青色绣万寿纹的褙子,银丝在鬓边泛着柔光;皇后身着朱红翟衣,领口缀着东珠,端庄雍容;贵妃则穿了件月白色绣海棠的常服,眉眼间带着温和笑意。
景兮先向皇太后行三拜九叩大礼,起身时,宫人已将第二顶发冠——一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赤金冠捧至皇后面前。
皇后起身接过金冠,走到景兮身前,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碎发,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兮儿,初加明礼,二加则要加德。你是皇家嫡女,往后言行便是天下女子的表率,需得常怀仁善之心,莫要因身份骄纵。”
说罢,她抬手将赤金冠稳稳戴在景兮头上,又取过一支赤金嵌红宝的发簪,顺着发髻缓缓插入,动作轻柔如照料幼时的亲女,末了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似是传递着过来人的心意。
皇后礼毕,贵妃亦起身,手中捧着一条绣着缠枝牡丹的朱红绶带,缎面在灯下泛着细腻光泽。
她走到景兮身边,将绶带绕过她腰间,仔细系成同心结,柔声道:“明慧公主,二加亦是加责。你往后要担的,不只是皇家的责任,还有未来小家的责任。你与清韵那孩子的婚事,我们都记挂着,往后定要好好待她。”
景兮听得“清韵”二字,耳尖微热,却依旧保持着躬身姿势,认真回道:“儿臣谢皇祖母、母后、母妃教诲。儿臣定当谨记‘加德加责’之言,待人以仁、处世以善,既做好皇家表率,维护宫闱和睦,也会好好待清韵姐姐,与她互敬互爱,不叫长辈忧心。”
皇太后笑着抬手示意她起身,温声道:“好孩子,起来吧。哀家看着你从襁褓里的小团子,长到今日及笄的模样,心中比谁都高兴。你母皇赐你‘明慧’,便是盼你通透,既能担起责任,也能守住幸福。”
景兮应声起身,此时阳光透过偏厅的菱花窗,落在她头上的赤金冠与腰间的朱红绶带上,映得她周身都似裹着一层暖光,眉眼间既有少女的明媚,又添了几分成端庄。
二加礼成,景兮换过绣着日月星辰纹的玄色祭服,在礼官的引导下前往太庙。
太庙之内,香烟缭绕,紫檀木供桌上整齐排列着历代先帝的牌位,牌位前燃着长明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整个殿堂,连空气都似凝着肃穆。
景兮手持三支裹着锦缎的祭香,在礼官“跪——”的唱喏声中,缓步走到供桌前,屈膝跪下,衣摆上的星辰纹路在灯火下轻轻晃动,像落了满衣星光。
她先将祭香凑到长明灯前,火苗轻轻舔舐着香头,待燃起淡淡的青烟,双手持香举过头顶,对着牌位深深叩首,额头触到冰凉的地砖时,心中满是敬畏。
起身时,她望着牌位上镌刻的先祖名讳,声音轻却清晰:“先祖在上,后世子孙景兮今日及笄,自此成年。往后景兮定当遵循先祖遗训,以皇家荣辱为己任,以百姓安乐为初心,勤修己身、明礼尚德;亦会谨记长辈教诲,日后成婚,必以真心相待、以诚意相守,不辜负先祖创下的基业,也不辜负母皇的期许。”
话音落,礼官上前,接过景兮手中的祭香,分三次插入供桌前的青铜香炉中,香灰落在炉底,与先祖的气息相融。
随后,宫人端着描金托盘上前,盘中放着象征五谷丰登的黍、稷、稻、麦、菽,还有两碟精致的枣泥糕、松子糕——此刻作为祭品,似是在向先祖诉说她从孩童到成年的蜕变。
另有一壶封存多年的陈酿,酒液清冽,泛着琥珀光,是景鹤声特意从内库取出的,说是让先祖也尝尝这盛世的酒香。
景兮按照礼官的指引,先取过五谷,指尖捻起谷物时,仿佛触到了人间烟火气,她逐一将五谷撒在供桌前的祭台上,动作轻柔得怕惊散了香雾;再将两碟糕点轻轻摆放在牌位两侧,糕点的甜香混着檀香,添了几分暖意;最后提起酒壶,缓缓将清酒倒入三个白玉酒杯中,酒液满而不溢,她双手端起酒杯,依次敬献于先祖牌位前,俯身时,衣摆扫过地砖,无声却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