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刺得人眼睛发疼的白光,像泼洒下来的水银,把阿雅那张惊恐失措的脸照得一片惨白。她僵在那里,抬着手,像个被钉在舞台中央的小丑,连颤抖都忘了。
林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缩在阴影里,一动不敢动。他甚至能看清光线里飞舞的尘埃,还有阿雅因恐惧而急剧收缩的瞳孔。
回收程序?这他妈又是什么鬼东西?!
上面,破口边缘那几个穿着深色制服的身影动了。不是黑袍,是另一种制式,更统一,更……冰冷。像机器。两条带着钩锁的玩意儿从他们手中垂了下来,金属尖端闪着寒光,直指下方的阿雅。
快跑!
这两个字卡在林辰喉咙里,差点就要吼出来。但他死死咬住了牙。不能出声。出声,他就一起完蛋。他看着她,那个几秒钟前还跟他说着话的、叫阿雅的女人。
阿雅好像终于从强光的震慑中回过神,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尖叫,猛地向后缩,想退回通道里。太晚了。
那钩锁像是活物,带着嗤嗤的轻微充气声,精准地扣向她的肩膀和腿部!
“不!放开我!!”她徒劳地挣扎,手指在碎石上刮出血痕。但钩锁上的卡扣咔哒一声锁死,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她往上提去!
她的身体撞在洞口边缘,发出沉闷的响声。碎石哗啦啦往下掉。她的一条腿还卡在通道里,整个人被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拖拽着上升,痛苦的呜咽被堵在喉咙里。
林辰眼睁睁看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他帮不了她。他甚至不能呼吸得太大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愤怒,像毒液一样在他血管里窜。
他看到她被拖上去,像拖一袋垃圾。强光晃动着,上面传来几句简短的、听不清的交流,冰冷,没有情绪。然后,是阿雅一声短促到极致的、被强行掐断的哭喊,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
接着,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那束该死的光,还固执地打在原地,照亮着空荡荡的洞口和下面一片狼藉的碎石。
脚步声再次响起,沉重而整齐,开始向着远处移动。那低沉的引擎嗡鸣声也渐渐远去。
他们走了。带着被“回收”的阿雅。
强光熄灭了。
黑暗重新涌来,比之前更加浓稠,更加窒息。林辰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眼前还残留着光斑。耳朵里嗡嗡作响,回荡着阿雅最后那声被掐断的哭喊,还有那个冰冷的“回收程序”。
他靠着水泥块,缓缓滑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右臂的疼痛变得麻木,怀里的笔记本硌得他生疼。
回收……不是清除,是回收。像对待一件物品。他们抓活口?抓去干什么?那个阿雅,她会怎么样?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会带来更深的寒意。
他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或许能遇到其他幸存者,或许能找到出路。现在,这丝侥幸被现实碾得粉碎。外面不是希望,是更精密、更残酷的罗网。
他不能出去。至少不能现在这样毫无准备地出去。
老地方……排水网络……
现在,这本染血的笔记,还有那个残缺的坐标,成了他唯一的指望。那个死去的“老陈”和刚刚被带走的阿雅,都用某种方式指向了它。
他必须去那里。不管那里有什么,总比留在这里等死,或者被“回收”强。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的手摸向怀里,再次掏出了那本笔记。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几乎是把眼睛贴在了纸上,就着那丝快要把眼睛看瞎的微光,拼命辨认着那些被血污浸染的字迹和数字。
东区……地下排水网络……标记……
坐标数字模糊不清,前面几位是“7…3…8…”,后面的完全是一团暗红色的污迹。这他妈怎么找?!
他烦躁地想把本子摔出去,但还是忍住了。他反复看着那几行字,试图找出任何可能的线索。“老地方”,这说明不是临时据点,而是一个已知的、可能被多次使用的地点。排水网络……东区……
东区很大,下面的排水系统更是错综复杂,像个迷宫。没有具体坐标,无异于大海捞针。
等等。
他的目光停留在“标记”两个字上。
标记?什么样的标记?灯塔的标记?就像笔记本封底那个模糊的刻痕?
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在排水网络的某个特定位置,会有类似的标记指引方向?坐标或许只是精确位置,但只要有大致区域,找到标记,就能顺藤摸瓜?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一振。虽然还是很难,但总比对着几个看不清的数字干瞪眼强。
他需要去东区。需要进入地下排水网络。
怎么去?外面现在肯定戒严了。那些刚刚离开的“回收队”,还有之前阿雅提到的频繁巡逻的黑袍人……
他得想办法穿过这片废墟,抵达东区,还要找到下去的入口,并且避开所有搜索。这难度,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这座城市以前的地图。东区……排水系统的主要入口……有几个可能的地点……
就在这时。
嘀嗒。
一声非常非常轻微的水滴声,从他侧后方的墙壁某处传了过来。
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之前好像没有这个声音?
林辰猛地睁开眼,警惕地转向那个方向。是刚才的震动,让什么管道松动了?
他摸索着爬过去,手指在冰冷潮湿的墙面上仔细探查。终于,在靠近地面的一个缝隙里,他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流动的空气。
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而且,带着一股更浓重的、地下特有的阴湿和铁锈气味。
难道……这后面,有条路?
他心脏怦怦跳了起来,用力推了推那块墙面,纹丝不动。但他能感觉到,空气确实是从更深处渗出来的。
如果这后面真的连通着地下管网……那岂不是一条潜在的、通往东区的路径?
希望像一簇小小的火苗,再次燃起。
他必须弄清楚。他趴下身,把脸贴近那道缝隙,使劲往里看。
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但那股阴湿的风,持续地、微弱地吹拂在他的脸上。
他缩回来,靠在墙上,看着那道缝隙,脑子里飞快地权衡。
留在这里是等死。
出去是自投罗网。
而这后面未知的黑暗……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和灰尘的味道。
妈的,没得选。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用左手,沿着那道缝隙,拼命地抠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