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坐在安全屋的床边,指尖反复摩挲着评估报告的封面,粗糙的纸张触感却无法让他的心安定下来。浴室里那面镜子带来的恐惧还未消散,镜中那个冰冷的 “工具” 倒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提醒着他正在失去的东西 —— 情感、自我,还有对痛苦的感知力。
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调出之前保存的照片 —— 那是阿杰在画室里的照片,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他拿着画笔,笑得一脸灿烂;还有一张,是李明女儿的照片,小女孩抱着一幅画,画纸上是歪歪扭扭的太阳,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他需要这些画面,需要回忆起那些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瞬间,来证明自己还没有彻底变成一个没有情感的 “工具”。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阿杰在病床上的样子 —— 阿杰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还有那句 “我好像弄丢自己了”。
可奇怪的是,原本一想起来就会让他心脏抽痛的画面,此刻却变得模糊不清。他努力在脑海里勾勒阿杰的表情,却只记得一个大概的轮廓,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在看东西,细节都被模糊掉了。那种曾经让他泪流满面的愧疚感,依旧存在,却像被抽走了 “痛感” 的内核,只剩下一种空泛的、麻木的情绪,无法再触动他的心脏。
“怎么会这样……” 陈序睁开眼睛,声音里满是恐慌。他不甘心,又试着回忆李明女儿的哭声 —— 那天在医院,小女孩因为模仿 “忧郁感” 节食晕倒,醒来后抱着李明哭,哭声里满是委屈和恐惧。曾经,这哭声像一把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比自责,觉得是自己的 “能力” 害了这个孩子。
可现在,他努力回忆那哭声,却只能想起一个模糊的声音轮廓,听不到曾经的委屈与恐惧,也感受不到那种让他揪心的痛感。他甚至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愧疚,应该难过,可身体却像失去了感知这种情绪的能力,只剩下理智上的 “知道”,没有情感上的 “感受”。
他打开电脑里的文件夹,里面保存着所有与 “新审美” 相关的负面新闻 ——A 大校门口的暴力事件、阿杰家门上的红色喷漆、被封禁账号的列表、“失语者” 的案例报告。他一条一条地翻看,试图通过这些文字和图片,找回曾经的痛感。
他看到 A 大校门口血迹斑斑的照片,想起那个被砖头砸伤的学生,曾经他会因为这张照片而感到恐惧和自责,可现在,他只觉得这是一张普通的新闻图片,能理解事件的严重性,却感受不到那种血淋淋的痛感;他看到阿杰家门上红色喷漆的照片,曾经他会因为这张照片而愧疚得无法呼吸,可现在,他只觉得那是一道刺眼的颜色,没有了曾经的揪心。
陈序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知道,自己正在失去的,是对痛苦的感知力 —— 这种 “痛感”,是连接他与他人情感的纽带,是证明他还是一个 “人” 的重要标志。如果连这种 “痛感” 都消失了,他就真的会变成一个没有情感、没有温度的 “工具”,变成镜中那个冰冷的倒影。
他突然想起赵无妄的话:“私人情感是多余的耗材。” 难道,这就是 “天平” 组织管控 “能力” 的副作用?还是他自己因为过度恐惧,主动关闭了情感感知?他不知道答案,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再次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回忆阿杰曾经的笑容 —— 那个在画室里,因为画出一幅满意的画而开心的笑容;那个在收到粉丝鼓励私信后,兴奋地跑来跟他分享的笑容。这一次,画面清晰了一些,他能看到阿杰嘴角的弧度,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可那种曾经让他觉得温暖的情绪,依旧带着一层麻木的外壳,无法真正触动他。
“不…… 我不能这样……” 陈序猛地睁开眼睛,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伸出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手臂上传来清晰的痛感,可这种身体上的痛感,却无法唤醒他情感上的痛感。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情感上的 “痛感”,比身体上的疼痛更重要,因为它证明了他还在乎,还关心,还没有彻底麻木。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心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他不知道这种 “痛感剥离” 的情况会持续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回曾经的情感感知力,更不知道如果彻底失去了这种能力,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想起叶晴说的 “‘好’的欲望是如何崩坏的”,或许,他的情感感知力,也是在一次次的失控和愧疚中,被慢慢消磨掉的。每一次的自责,每一次的恐惧,都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他的情感,直到最后,连 “痛感” 都被剥离,只剩下一个空壳。
陈序靠在墙上,身体慢慢滑落在地。他看着电脑屏幕上阿杰的照片,心里充满了绝望。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变成自己最害怕的样子,变成一个没有情感、没有痛感的 “工具”。而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这种变化,不知道该如何找回那个曾经有血有肉、会哭会痛的自己。
安全屋里依旧安静得可怕,只有电子设备运行的微弱声响。陈序坐在地上,看着电脑屏幕,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他知道,这场关于 “自我” 和 “情感” 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失去了最有力的武器 —— 对痛苦的感知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赢,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回那个丢失的 “痛感”,找回那个丢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