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凝固了。
并非错觉。蚩煌令爆发的混沌幽光扫过祭坛空间的刹那,翻涌的毒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下暂停键,凝固成色彩诡谲的固态画卷;石猛熔岩化身躯上扭曲鼓胀的纹路停滞在爆裂的边缘;墨漓周身冰蓝与金红冲突湮灭的光晕僵持在爆发的顶点;甚至连祭坛顶端,那缠绕着熔金之心的剧毒锁链收紧的“嘎吱”声也戛然而止,幽绿的符文定格在刺目的亮度上。
一切,都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唯有阿水,在这凝固的时空碎片中,思维竟未被完全冻结。他保持着扑在墨漓身边的姿势,仅存的左眼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超越常理的一幕。他能“感觉”到时间的停滞,能“看到”空间中每一粒微尘、每一缕毒瘴、每一道能量波动的绝对静止。这种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狂暴的力量更让他心神剧震。
蚩煌令悬浮在墨漓手边,那幽暗的光芒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吞噬着周围一切光线和声音。令牌中心那狰狞兽首浮雕的双目旋涡,深邃得仿佛连接着宇宙的起点与终结,散发出冰冷、死寂、却又包容万象的混沌气息。
这气息……阿水感到灵魂都在颤栗。它不同于刑天熔金之血的狂暴灼热,也不同于冰魄玄功的至阴至寒,更不同于万毒窟的腐朽剧毒。它……是“无”,是“空”,是万物未生之前的原初混沌!是孕育一切,也终将吞噬一切的……本源!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嗡鸣,打破了这绝对的死寂。并非声音,而是一种规则的震颤。
凝固的时空,开始流动了。
但并非恢复原状。
蚩煌令爆发的混沌幽光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荡起无形的涟漪。这涟漪扫过之处,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迟滞”感。翻涌的毒瘴恢复了流动,却变得如同粘稠的胶水,速度缓慢了十倍不止;石猛身上熔岩纹路的爆裂继续,却像慢动作播放,每一个细微的崩裂都清晰可见;墨漓体内冰火冲突的湮灭光芒依旧闪烁,但每一次明灭都拉长了数倍的时间。
整个祭坛空间,仿佛被拖入了一个时间流速极其缓慢的泥沼!
而混沌涟漪的核心,正是墨漓!
那幽暗的光芒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同化?或者说,一种强制性的“调和”!
光芒温柔地包裹住墨漓濒临崩溃的身体。那狂暴冲突、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冰魄寒芒与熔金烈焰,在接触到混沌幽光的瞬间,如同沸腾的油锅被投入了定海神针。冲突并未消失,但那种毁灭性的、瞬间爆发的趋势被强行遏制了!
冰蓝与金红的光芒依旧在她体内激烈碰撞、湮灭,但每一次碰撞的能量峰值都被混沌之力强行“削平”,每一次湮灭的破坏力都被“稀释”并引导向一种更“温和”的冲突循环。她左肩箭伤处疯狂蔓延的暗金熔岩纹路,其扩张的速度骤然减缓,龟裂的皮肤下,暗金色的血液渗出也变得极其缓慢。蚩煌令悬浮在她手边,其尖锐的悲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稳定、如同大地脉动般的嗡鸣,仿佛一个疲惫的守护者终于找到了支撑点。
墨漓剧烈抽搐的身体,在这迟滞的时空中,也缓缓平复下来。她依旧昏迷,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急促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也重新变得微弱却绵长。冰与火在她体内依旧厮杀,却像是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陷入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拉锯战,而非瞬间的毁灭。
“这……这是……”阿水看得目瞪口呆。蚩煌令……竟有如此逆天之力?强行调和冰火,甚至……扭曲了这片空间的时间规则?!
然而,这奇迹并非没有代价。
蚩煌令散发的混沌幽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令牌表面那狰狞的兽首浮雕,双目中的旋涡旋转速度也在减慢,仿佛耗尽了力量。每一次混沌涟漪的扩散,都让令牌的光芒微弱一分。它就像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在强行维持着这片迟滞的时空和墨漓体内脆弱的平衡。
与此同时,祭坛顶端,那被剧毒锁链缠绕的熔金之心,也受到了混沌涟漪的影响!
缠绕心脏的锁链收紧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幽绿符文的腐蚀之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削弱、迟滞。心脏那黯淡的金红光芒,搏动虽然依旧微弱紊乱,却似乎……稳定了一丝?那宏大的、充满痛苦与不甘的嗡鸣,在迟滞的时空中拉长,变成了一种沉重而悠远的悲鸣。
刑天残躯在墨漓背上,那焦炭般的表面黯淡的金红光纹,在混沌幽光的照耀下,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更加清晰的意念碎片,不再是单纯的渴望或愤怒,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惊疑、困惑,甚至……一丝源自本能的敬畏?传递到阿水的心神。
这混沌之力,似乎对刑天残留的意志,也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影响!
“吼……呃……”
一声拉长的、如同老牛破车般的嘶吼传来。是石猛!
在迟滞的时空中,他的动作缓慢得如同木偶。他抱着头颅,熔岩化的右脸上,狰狞的骨甲下,那只燃烧着烈焰的眼睛里,疯狂与暴戾如同被慢放的火焰,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痛苦与……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石猛”的迷茫。他体内熔金之力的冲突与反噬仍在继续,皮肤下的熔岩纹路仍在缓慢地扭曲、崩裂,渗出暗紫与金红交织的血液,但那种瞬间将他吞噬的狂暴趋势,同样被混沌之力强行延缓了。
他缓慢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熔岩般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凝固如画的毒瘴,然后……极其缓慢地,落在了不远处骸骨平台上,被混沌幽光包裹的墨漓身上。
那双熔岩火焰交织的眼眸中,疯狂褪去后露出的痛苦底色里,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担忧?
阿水捕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眼神!是钉子哥!在混沌之力的影响下,在时间被迟滞的缝隙里,那个被熔金之力几乎吞噬的石猛,似乎……找回了一丝残存的自我意识!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微光!
阿水的心脏狂跳起来!蚩煌令的混沌之力正在衰竭!这片迟滞的时空和墨漓体内脆弱的平衡随时可能崩溃!石猛残存意识的闪现,是唯一的机会!
他必须做点什么!在混沌之力彻底消散之前!
阿水挣扎着,在迟滞的时空中,他的动作也变得异常沉重缓慢。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悬浮的蚩煌令、濒危的墨漓、挣扎的石猛,最后死死锁定在祭坛顶端那被锁链缠绕的熔金之心上。
刑天的心脏!一切的源头!它被囚禁,被腐蚀,但它依旧在搏动,在反抗!蚩煌令的混沌之力似乎能对它产生某种影响,削弱了锁链的压制……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阿水的脑海!
打破锁链!释放心脏!只有刑天真正的力量回归,才能彻底压制石猛的异变,才能拯救濒临崩溃的墨漓!才能对抗这万毒窟的恐怖!
但如何打破?那剧毒锁链连熔金之心都能囚禁,连石猛狂暴的攻击都无法撼动!他一个重伤中毒、力量微末的凡人,凭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悬浮的、光芒越来越黯淡的蚩煌令上。
混沌……调和……迟滞……
阿水仅存的左眼中,闪过一丝近乎偏执的决绝。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在迟滞的时空中,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移动,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伸出了他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右手。
目标,不是墨漓,不是石猛。
而是——那悬浮的、散发着最后混沌幽光的蚩煌令!
他要触碰这禁忌的力量!他要以自身为媒介,将这即将熄灭的混沌之力,导向那囚禁心脏的剧毒锁链!哪怕代价是……被这混沌彻底吞噬!
指尖,在迟滞的时光长河中,一寸寸地,艰难地,移向那幽暗的令牌。
祭坛顶端,熔金之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微弱的光芒猛地跳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更加急促、更加悲怆的嗡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更长,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