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转头对着身旁的艾丽萨问道。
“嗯，没错！”
艾丽萨点了点头。
“按您的指示，从重建工程里表现好、本地有威望的人里挑的协管员，行动处负责培训和监督。处理些邻里纠纷、登记户籍之类的小事。”
“效果……目前来看还不错，至少报案和恶性冲突少了很多。”
她指了指那个巡逻队员。
“那个人以前也许是个泥瓦匠，也可能是个搬运工，不过肯定有家庭，有老婆孩子。”
“莱顿选人都是这个标准，莱顿说，在卡那内阿市最堕落的时候，依旧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工作供养妻儿的人，品质不会太差！”
胡安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看着那个协管员笨拙却认真地在本子上记录，女人怀里的婴儿似乎被吵醒，嘤嘤地哭了起来，协管员有些手足无措。
胡安的目光在那个小小的生命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市边缘，靠近库伊塔卡方向的一片缓坡上。
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卡纳内阿市。
阳光正好，驱散了清晨的薄雾。
城市不再是废墟的死寂，虽然疮痍仍在，但是一种顽强而粗糙的生命力正从那些新搭的架子、从平整的土地里、从忙碌的人群间，也从袅袅升起的炊烟中勃发出来。
远处，市政厅旁边，一座新建筑的钢结构骨架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冷光。
那是计划中的新医院。
更远处，依稀可见通往纳科镇方向的公路上，涂着“后勤处”标志和“边境联合缉私”白字的武装卡车组成的车队，卷起阵阵烟尘，正源源不断地将物资运往边境贸易区。
风吹过，带来泥土、青草和远处工地的气息。
胡安站在坡顶，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长久地凝视着脚下这片正在苏醒的土地。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那身影里似乎卸下了一些重担，又或者，是将更深沉的责任无声地融入了这片正在被他亲手重塑的风景。
艾丽萨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目光所及的城市轮廓。
她紧绷的神经，在这样平静而充满生机的景象前，似乎也稍稍松弛了一丝弦。
局长是对的，这座城市的“气”正在回来，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在凝聚。
而凝聚这一切的核心，正是眼前这个男人。
“秩序……”
艾丽萨低声重复了一句胡安曾对凯特说过的话，语气复杂。
胡安似乎听到了，他转过头，脸上没有惯常的冷硬，反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和的放松。
“是啊，秩序。”
他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城市，又落回艾丽萨脸上。
“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不是吗？”
他沿着缓坡的小径往下走，步伐轻松了些。
他们走回靠近市区的地方，路过一个刚刚恢复供电不久的小型社区。
几盏崭新的、造型简单的太阳能路灯矗立在路边。
一个简陋的小卖部门口，店主正兴奋地调试着一台旧收音机。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伴随着模糊的音乐飘出来。
几个孩子围在旁边，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店主看到胡安和艾丽萨经过，认出了胡安。
尽管现在的胡安穿着便装，但那副面孔在这座城市已无人不识。
店主脸上瞬间露出敬畏和感激交织的神情，下意识地想要鞠躬。
胡安只是微微颔首，脚步没有停留。
但艾丽萨注意到，当收音机里传出一段欢快的墨西哥民谣旋律时，胡安侧耳听了几秒。
脚步似乎也随着那不甚清晰的节奏，微不可查地轻快了一瞬。
这是艾丽萨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一种纯粹的、对生活气息的细微享受。
他们走到了市中心的边缘，这里相对热闹。
除了平价市场的人流，路边也出现了一些自发形成的小摊贩，卖些手工编织的草帽、修补工具、或者自家种的少量蔬菜水果。
虽然简陋，但已经能看到市集的雏形。
一个卖烤玉米的小摊前围了几个人，炭火的烟气和玉米的焦香弥漫在空气里。
“去尝尝？”
胡安忽然提议，朝小摊抬了抬下巴。
艾丽萨心头一紧，立刻反对。
“局长！这里人群太杂，安全……”
“一个烤玉米而已。”
话没说完，胡安已经径直走了过去。
艾丽萨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同时警惕地扫视周围的人群，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的老妇人。
她看到胡安走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明亮的光彩，激动得手都在抖。
“局……局长！”
她声音发颤，想要放下手里的玉米行礼。
“两个烤玉米，谢谢。”
胡安的声音温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阻止了她的动作。
同时掏出几张比索递给了老人。
老妇人连连摆手表示拒绝，手忙脚乱地翻烤着玉米，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怎么能收您钱呢……卡洛斯局长您稍等……我给您挑个烤得最好的……”
胡安笑着摇了摇头，偷偷把钱塞到摊位旁挂着的布袋子里，而后静静地等着。
艾丽萨紧绷地盯着老妇人每一个动作，以及周围每一个看似随意靠近的人影。
直到两个热腾腾、烤得焦黄的玉米棒递到胡安手里。
胡安对老妇人笑了笑，把其中一个递给艾丽萨。
“尝尝？”
艾丽萨无奈地接过，看着胡安很自然地站在路边，毫不在意形象地咬了一口还烫着的玉米。
阳光落在二人身上，暖洋洋的，烤玉米的香气混合着城市复苏的气息。
这一刻，他看起来不像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局长，倒更像一个在自家地盘上享受片刻闲暇的普通人。
艾丽萨愣愣的看着气质和平时迥异的局长。
略微犹豫一下，随后也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玉米粒微烫，带着炭火的焦香和天然的甜味，口感有些粗糙，却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