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的短暂休整，在刺骨寒风的呼啸和牙齿不受控制的磕碰声中，显得如此奢侈而又转瞬即逝。幸存者们刚刚勉强让冻僵的四肢恢复些许知觉，身上还挂着冰碴和泥水，“黑豹”教官那如同催命符般的咆哮便再次炸响。
“集合！废物们！列队！”
声音中的不耐烦几乎要凝成实质，仿佛多看这群“菜鸟”一眼都会玷污他的眼睛。
人群如同受惊的羊群，慌乱地拖着依旧麻木的身体，在泥泞中勉强站成歪斜的队列。每个人都像刚从冰河里捞出来，脸色青紫，嘴唇乌黑，身体无法控制地瑟瑟发抖，看向“黑豹”教官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姜青白站在队列中，默不作声地运转着灵泉能量，加速气血循环，驱散着体内残余的寒意。她的状态比周围大多数人要好一些，至少眼神依旧清明，身体虽然冰冷，却并未完全失去掌控。
“黑豹”教官如同巡视领地的猛兽，迈着沉重的步伐在队列前来回踱步，冰冷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而狼狈的脸。
“是不是觉得刚才的冰桶很爽？嗯？”“黑豹”教官嘴角咧开一个残酷的弧度，“告诉你们，那只是热身！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他猛地停下脚步，手指指向操场另一侧那片更加庞大、器械更加狰狞的区域——那里矗立着巨大的圆木、沉重的轮胎、高耸的绳网，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知绝非善类的钢铁怪物。
“看到那里了吗？那里才是你们今天的‘乐园’！” “黑豹”教官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恶意，“接下来的项目——极限力量与协作！让你们这些废物好好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却带着比寒风更刺骨冷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力量，不是蛮力。协作，不是拖累。”
这个声音……
姜青白的心脏猛地一缩！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了片刻！
队列中的所有人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连“黑豹”教官脸上那残忍的笑容都收敛了几分，转身，立正，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
只见指挥台方向，那个身着深色特战作训服、肩章冷硬的身影，缓步走了过来。雨水落在他身上，仿佛都被那股无形的冰冷气场冻结。他没有打伞，军帽帽檐下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扫视过来时，带着一种能穿透灵魂的审视。
秦晋川！
他终于……亲自下场了。
他走到队列前方，与“黑豹”教官并肩而立，却仿佛自带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周围所有的喧嚣与混乱都隔绝开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压迫。
“我是秦晋川。”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本次选拔的副总教官。”
副总教官！他竟然直接担任了如此重要的角色！
姜青白垂下眼睑，避免与他对视，心中却已翻江倒海。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选拔中，他将直接决定每个人的去留！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近，却又被这层冰冷的教官与学员的身份，隔绝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遥远。
“在我这里，没有性别优待，没有背景可言。”秦晋川的目光缓缓扫过队列，在经过女兵所在区域时，没有丝毫停留，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力量，指的是在极限状态下，依旧能精准控制、有效输出的能力。协作，指的是在生死关头，能够将后背完全托付、并能完美弥补彼此短板的默契。”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凛冽的寒意：
“而你们现在，连力量和协作最基本的门槛都没摸到。只是一群……浪费资源的乌合之众。”
毫不留情的评价，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本就摇摇欲坠的自尊上。
“接下来的训练，由我亲自督导。”秦晋川抬手指向那片器械区，“圆木扛举，轮胎翻转，泥潭拖拽……所有项目，以小组为单位进行。最后一名的小组，全体淘汰。”
全体淘汰！
四个字，如同死刑判决，让所有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现在，分组！”“黑豹”教官立刻上前，粗暴地将剩余的人员打乱，随机分成了若干个小组。
姜青白被分到了一个由五名男兵和她组成的六人小组。那五名男兵看着组里唯一的女性，眼神复杂，有无奈，有轻视，也有一丝认命般的绝望。在这种纯粹比拼力量和耐力的项目中，带着一个女兵，几乎等同于提前宣告了失败。
秦晋川冷漠地看着分组完成，没有对任何小组的构成发表评论。他迈步，率先走向器械区，声音透过雨幕传来，不带一丝感情：
“第一项，圆木扛举。目标，前方五百米终点。时限，三分钟。开始。”
命令下达，早已准备好的助教立刻将一根需要至少四名壮汉才能勉强抬起的、湿滑沉重的巨大圆木，扔在了姜青白所在小组的面前。
“快！抬起来！”小组中一名看似最强壮的男兵焦急地吼道。
几人手忙脚乱地去抓那根沾满泥水、滑不留手的圆木，却因为发力不均和寒冷导致的动作僵硬，几次都未能成功将圆木扛上肩头，反而有人被带倒在地，溅起一片泥浆。
“废物！” “黑豹”教官的骂声立刻响起，“连根木头都搞不定！干脆全都滚蛋！”
姜青白看着混乱的队友和那根如同拦路虎般的圆木，眉头微蹙。她知道，蛮干不行。
“听我指挥！”她清冷的声音在一片嘈杂和骂声中响起，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那几名焦躁的男兵下意识地看向她。
“你，左前！你，右前！蹲下，肩膀顶住圆木下端凸起处！”姜青白语速极快，眼神锐利地扫过圆木的结构，迅速指定了位置和发力点，“你们俩，居中，托底！最后一人，随时准备补位和统一号令！”
她的指令清晰明确，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遍。那几名男兵在短暂的愣神后，下意识地按照她的吩咐行动起来。
“一、二、三——起！”
随着位于圆木后端负责号令的男兵一声嘶吼，六人同时发力！
这一次，力量终于形成了合力！沉重的圆木猛地一晃，被艰难地抬离了地面，重重地压在了六人的肩膀上！巨大的重量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膝盖微微弯曲，尤其是姜青白，她的身形在圆木下显得格外单薄，肩膀瞬间传来骨骼承重的咯吱声，但她咬紧牙关，硬生生挺住了！
“走！”号令兵再次嘶吼。
六人迈着沉重而踉跄的步伐，开始在泥泞中向前移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圆木的重量仿佛要将他们压进泥里。冰冷的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视线。
秦晋川就站在不远处的雨中，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评估着每一个小组的表现，自然也落在了姜青白这一组上。
当他看到姜青白不仅没有被沉重的圆木压垮，反而在最初的混乱后，迅速展现出惊人的核心力量、稳定的下盘以及那份临危不乱的指挥气质时，他搭在臂弯处的食指，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他看到她那被圆木压得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支撑的肩膀，看到她因为极度用力而绷紧的、带着旧伤痕的脖颈线条，看到她眼中那簇即便在如此绝境下也未曾熄灭的、倔强燃烧的火焰。
这个女兵……果然，从未让他“失望”过。
他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深邃眼眸的底部，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碎裂了一小道缝隙。
“快！快！时间要到了！”助教的催促声在耳边响起。
姜青白小组在泥泞中艰难跋涉，距离终点还有近百米。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体力在飞速消耗，圆木仿佛有千斤重。
“坚持住！调整呼吸！同步脚步！”姜青白嘶哑着声音，再次发出指令，同时强行调动体内所剩不多的灵泉能量，不是用于增强力量，而是用于维持肌肉不痉挛，保持意识的绝对清醒。
在她的带动和指挥下，这个原本濒临崩溃的小组，竟然奇迹般地维持住了阵型，没有散架，一步一步，如同负重的蜗牛，向着终点挪去。
当他们在最后时刻，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将圆木拖过终点线时，时限的哨声正好吹响！
成功了！他们不是最后一名！
六个人同时瘫倒在终点线的泥泞中，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剧烈喘息，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
姜青白仰面看着灰暗的天空，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但她却感到一股炽热的暖流在胸腔中涌动。她做到了！带着一群几乎放弃的队友，撑过了这第一关！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那个始终屹立在雨中的冰冷身影。
秦晋川的目光也正好从他们小组身上移开，转向了下一组正在挣扎的队伍。他的侧脸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冷硬，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刚才那艰难的一幕，于他而言，不过是无数失败与挣扎中最普通的一个片段。
但姜青白却敏锐地捕捉到，在他转身的瞬间，那紧抿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松弛了那么0.1秒。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混合着疲惫、委屈、以及一丝隐秘的欢欣，悄然在她心底滋生。
魔鬼教官，熟悉的“阎王”。
他以最残酷的方式登场，将她和她的小队逼入绝境。
却又在她绝地反击时，投来了那无声的、冰冷的……认可。
这地狱般的选拔，因为他亲自担任教官，而变得更加残酷，也更加……意义非凡。
姜青白缓缓闭上眼，任由雨水冲刷。
她知道，这仅仅是与这位“熟悉阎王”交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