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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飞向天穹的苍蓝之星,并非仅仅是魔力的奔流,更是【概念】的冲突与碾压。
由【谎言】权能构筑的墨绿色天穹,其本质是“虚伪的覆盖”与“真实的篡改”。
它并非坚固的物质,而是不断蠕变、试图同化一切存在的异常规则。
寻常的攻击,哪怕威力再大,若不能触及“原罪法则”的层面,也只会被这片天幕吞噬、转化为维系其存在的养料。
然而,苍崎青子这一击,其内核已被悄然置换。
经由【贪婪】(Avaritia)的极致汲取与转化,周遭一切可利用的能量——
包括【谎言】天幕自身散逸的力量、游乐园残存的魔力、甚至空间本身的存在感——
都被贪婪地掠夺、提纯,注入术式。
经由【傲慢】(Superbia)的无限强化与压缩,这份力量被赋予了“绝对贯穿”、“绝对压制”的【概念性特权】。
此刻,自苍崎青子掌心奔涌而出的,已非单纯的热量与冲击,而是化作了对“谎言”特攻的【真实之楔】。
「——ッ!!?」
天空中,那朵巨大的墨绿色“谎言之花”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是一种位阶上的、根源性的克制。
它疯狂地蠕动,试图闭合花瓣,将那道青蓝光辉吞没,或是扭曲其路径。
无数漆黑色的触须再次自花蕊中迸发,与墨绿之月交织成层层叠叠的屏障,每一道屏障都足以让现代魔术师乃至魔法使的最高奥义黯然失色。
那些墨绿色的月亮在此刻竟是真如同眼眸一般明灭不定。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青蓝光辉触及屏障的瞬间,并非爆炸,而是【湮灭】。
屏障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崩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光辉去势不减,精准地、冷酷地,径直轰击在“谎言之花”的核心之处!
嗤——!!!!
这一次,发出了实质性的、撕裂某种厚重帛锦般的刺耳锐响!
湮灭,开始扩散。
扩散成一朵苍蓝色的……花!!
于墨绿之花的中央绽放的,苍蓝之花!!
只属于苍崎青子的花。
轰嗡嗡——
墨绿色的天幕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燃烧着苍蓝火焰的窟窿!
透过窟窿,竟能隐约瞥见一片冰冷、虚无的星空——
那并非这个被侵蚀世界的星空,而是属于更高层面、更接近【原罪之地】的荒芜景象。
“谎言之花”剧烈地痉挛、抽搐,庞大的形体从被击中的核心开始,迅速崩解、汽化,化为漫天飘散的、失去活力的墨绿色灰烬,如同下起了一场污秽的雪。
它所窃取的“月亮”的概念也随之消散,那令人窒息的伪月之光彻底黯淡下去。
笼罩游乐园的压抑与黑暗,被这苍蓝的光辉悍然驱散。
光。
并非温暖的阳光,而是冰冷、锐利、充满破坏性余波的魔术之光,如同极地夜空中燃烧的极光,狂暴地洗涤着被污染的大地。
光芒所及之处,那些跪伏在地、化作雕塑的魔术造物……面包人、姜饼士兵——
如同被洗净的污渍,悄无声息地融化、消散,回归为最基础的魔力粒子,旋即又被【贪婪】权能无情地汲取一空。
旋转木马的残骸、扭曲的游乐设施,在青蓝光辉的映照下,投下漫长而扭曲的影子,仿佛在进行最后的、无声的哀嚎。
「ハァ……ハァ……っ……」
(哈……哈……啊……)
美丽的苍蓝色极光就这样取代了原本墨绿的夜幕,散发着一阵让人安宁祥和的气息。
苍崎青子全身脱力,交叠的双臂无力地垂下,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向前栽倒。
手背上的魔术刻印如同烙铁般通红,散发出惊人的热量,正在超负荷运转,疯狂修复着她那濒临崩溃的肉体。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叶的痛楚,视野模糊,耳鸣不止。
但她强行站稳了,猛地回过头,湛蓝的眼眸急切地扫视身后。
空无一人。
那个在绝境中给予她力量、握住她手腕的高大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冷冽的雪松香气,以及手腕上似乎还隐约存在的、冰冷触感的幻影,证明那并非她的幻觉。
她再把视野尽可能地放远,发现一台只剩下半截身子的,原本想从后方偷袭自己的傀儡。
不过此时已经四分五裂,断开的头颅滚出去老远,仅剩下的一只眼睛还斜瞪着苍崎青子。
「……どこよ、あの男……」
(……去哪儿了,那个男人……)
她低声喘息着自语,眉头紧锁。
那种力量,那种深不可测的压迫感,以及那近乎施舍般的“特权”给予方式……绝非常人,甚至绝非寻常的神秘侧存在。
「青子!?」
(青子!?)
静希草十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担忧。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不顾满身伤痕,朝着青子跑来。
方才那一击的威势,完全超越了他的理解范畴。
与此同时,在距离战场稍远的、相对完好的云霄飞车的售票亭外。
水野凉子和水野千鹤紧紧相拥,跪坐在地。
她们全程目睹了那撕裂黑暗的惊天一击,以及天空中“谎言之花”的崩解。
绝望的祈祷得到了远超预期的回应,巨大的冲击让她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中那个逐渐缩小的苍蓝色窟窿,以及洒落的、已不再蕴含恶意的光之碎片。
多么细腻的雪。
「ねえ……お姉ちゃん……あれは……?」
(呐……姐姐……那是……?)
千鹤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凉子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妹妹。
她的目光同样震撼,但在那震撼深处,却涌动着一丝奇异的、模糊的熟悉感。
那冷冽的雪松香气……虽然极其微弱,且与店内平日萦绕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略有不同,但核心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毫无征兆地、静谧地出现在她们面前。
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她们刚刚才注意到。
黑色的衣着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张过于俊美却缺乏人类温度的脸庞,在苍蓝余光的映照下显得清晰。
眼神淡漠,如同观测显微镜下切片的神只,正注视着刚刚结束的激烈反应。
「ご主人様……!?」
(主人大人……!?)
凉子和千鹤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甚至连称呼都变了,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劫后余生的哽咽。
她们想要起身,却因为腿软而无法做到。
神渡准微微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两名少女身上。他的视线快速扫过,确认她们除了受到极度惊吓和轻微擦伤外,并无大碍。
「无事でよかった。」
(没事就好。)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听不出丝毫慰藉的温情。
但那30%的人性,依旧在此刻驱动他做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他的视线在她们脸上多停留了数秒。
这数秒,对于以往的他而言,已是多余的浪费。
「ここは危ない。早く店に戻れ。」
(这里危险。尽快回店里去。)
他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は、はい!」
(是,是的!)
凉子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拉扯着妹妹想要站起来,千鹤也努力配合,但身体依旧因为恐惧而发软。
神渡准轻轻一抬手,他们就被某种力量搀扶了起来。
随后,他的目光越过她们,投向了不远处——
苍崎青子正支撑着身体,警惕地望过来。
静希草十郎则挡在了青子身前,虽然浑身都是擦伤和撞伤,却依然摆出了防御的姿态,紧张地盯着这位突然出现的、气息非人的不速之客。
轨道上的静希草十郎可以说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想办法往苍崎青子这边赶了,那颗盯着他的蛋男爵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可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不管在都市还是在山里,向下的道路都很危险。
这条轨道则把这条俗语体现得淋漓尽致,向上爬就不说了,往下更是危险过分了。
但饶是如此,草十郎还是硬是爬了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苍崎青子一个人在那待着。
「お前は……さっきの……」
(你是……刚才的……)
此时,苍崎青子喘着气,眼神锐利如刀,试图看穿神渡准的虚实。
神渡准并没有理会她的质问。
轻轻一招手。
呼。
仿佛吹来一阵夜风,原本躺在时钟台下,冰冷的地面上的久远寺有珠就被他抱在怀里,只是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的周身弥漫着一股不祥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沉寂气息,那是被【谎言】权能侵蚀后的残留。
在那时,谎言的微笑的确对准了她,哪怕只是一丝力量,如果是普通人,早就被那丝视线给压溃了。
换句甚至就连原罪君王自己都感到微微意外的话来说,久远寺有珠现在的状况竟是出人意料的“好”。
「……真っ暗な夜の魔女だね」
(……漆黑的夜之魔女么。)
他低声自语,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
【谎言】的力量正在蚕食这个少女的根本,若不处理,即便能离开这里,她也会逐渐枯萎。
这时,神渡准微微抬起了右手。
他的这个动作立刻引发了草十郎和青子的极度紧张。
「何をする気だ!?」
(你想干什么!?)
草十郎低吼道,肌肉紧绷。
神渡准无视了他。
他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向下对准了久远寺有珠的胸口。
有珠的身体轻轻震颤了一下,眉头微蹙,仿佛在承受某种无形的痛苦。
叽叽叽叽!
此时,青色的知更鸟罗宾发出激烈的反抗,被神渡准轻轻用小指弯曲的关节一敲,顿时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有珠的胸口上。
当然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っ!?」
(——!?)
青子和草十郎脸色剧变,却根本来不及阻止!
然而,预想中的伤害并未发生。
神渡准仅仅是轻轻一勾,如同钓鱼一样,就将这缕墨绿色的原罪的气息捞起,后者还甚至活蹦乱跳个不停,最后被用力一捏,老实了。
做完这一切,神渡准像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目光再次转向已经勉强站稳的水野姐妹。
「ついて来い。」
(跟上。)
他转身,向着虚空迈步。
他前方的空间如同水面般荡漾开来,泛起涟漪,隐约可见其后是「世道」店铺内那熟悉的、昏暗而精致的景象——
那是通往现实锚点的【路径】正在打开。
他的怀里依旧抱着久远寺有珠,她体内仍然有一丝谎言的残留,这一丝残留已经和她的魔力结合在了一起,要拔除的话得稍微费些时间。
所有七大原罪以及其分支力量之中,【谎言】是最让神渡准头疼的,没有之一。
看来得把她暂时带回「世道」了。
「ちょっと待って!あんた、いったい何者なの!?どうしてここに……!?」
(等一下!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此时,苍崎青子强忍着虚弱,大声追问。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
这个男人的身份、目的,以及他所展现的、远超常识的力量,都让她感到极度不安和困惑。
神渡准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半侧过头,余光瞥向苍崎青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钦佩和赞许。
「……私は神渡准、かろうじて魔术师で、この二人の雇い主です。」
(……我叫神渡准,勉强也算是个魔术师,是这两个人的雇主。)
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终结意味。
结果,苍崎青子下一句话反倒是让神渡准都愣了一瞬:
「はあ?じゃあ、君はあの『不思议事件簿』の编集者なの?」
(哈?也就是说,你就是那个《不可思议事件簿》的责任编辑?)
静希草十郎也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明显是赞同苍崎青子的说法。
「『不思议事件簿』の编集者?」
(《不可思议事件簿》的责任编辑?)
这句话说得神渡准莫名其妙,再一看一旁瑟瑟发抖的水野姐妹,知道那估计是谎言给她们两个安排的所谓的【在这个世界的人物身份】。
但它一贯充满了恶意,能选择这个身份,说明这个身份在这种地方的此时此刻绝对能够起到最大的戏剧化效果。
「……私だと思ってくれますよね」
(……你就当我是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步入了涟漪之中。
水野凉子和水野千鹤不敢怠慢,互相搀扶着,踉跄地紧跟其后,消失在那逐渐缩小的空间裂隙之后。
「おい!!お前たちは有珠をどこに连れて行くんだ?!」
(喂!!你们要把有珠带到哪里去?!)
苍崎青子顿时突然反应了过来,名为神渡准的男人从始至终就抱着久远寺有珠,还走了进去,顿时焦急地大喊,就要冲上来。
然而,下一刻,涟漪平复。
神渡准与水野姐妹的身影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残破的游乐园、逐渐消散的苍蓝余晖、以及目瞪口呆、满心疑窦的苍崎青子与静希草十郎。
还有那位昏迷不醒,尽管体内【谎言】大部分侵蚀已被强行剥离、命运轨迹却悄然偏折的久远寺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