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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那场关于「选择」的沉重对话,如同在心头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薄雾。
水野凉子和水野千鹤走上二楼,回到她们那间温馨却此刻显得有些逼仄的卧室。
游戏主机和屏幕依旧安静地待在那里,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沉默门扉。
然而,两人却有些踌躇不前。
「お姉ちゃん…また、始める?」
(姐姐…还要继续吗?)
千鹤小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屏幕上似乎还残留着青子那双冰冷决绝的湛蓝色眼眸,以及那句令人不寒而栗的:
「捕まえて始末しないと!」
(要是不赶紧抓住并处理掉的话!)
凉子望着那黑色的屏幕,同样感到一丝心悸。
「青子さん、あの目撃者…きっと草十郎さんを见つけて、そして…」
(青子小姐,一定会找到那个目击者…肯定就是草十郎先生,然后…)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个可怕的结局仿佛已经悬停在空气之中。
她们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青子的行动力毋庸置疑,而那个逃跑的背影,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那个来自深山、对都市规则一无所知的纯朴少年。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要亲眼目睹一场针对静希草十郎的追杀甚至谋杀,她们就感到血液微微发冷,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轻轻颤动着,无法安稳。
「…まず、お风吕に入らない?少し気分を落ち着かせてから…」
(…我们先去泡个澡吧?稍微让心情平静一下再…)
凉子提议道。或许温热的水流能冲散一些这令人窒息的不安。
「うん、そうしよう」
(嗯,好吧)
千鹤立刻点头同意。
卧室配套的小淋浴间成为了她们暂时的避风港。
整整一个小时,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蒸汽氤氲,暂时驱散了脑中对三咲町夜晚的想象。
她们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放松。当她们擦干身体,换上舒适的睡衣时,紧绷的神经确实舒缓了许多。
重新坐回床边,那份对剧情发展的担忧虽然仍在,但已被一种更强的、想要知道后续的冲动所覆盖。她们戴好耳机,深吸一口气,再次启动了《魔法使之夜》。
剧情并未立刻接续昨晚的追杀,而是进入了第四章,开始对苍崎青子这个人进行更深入的补充说明。
文字和画面娓娓道来:
青子的祖父是一名真正的魔法使。
由于苍崎家的长女(青子的姐姐)早已离家出走,刚中学毕业的青子便被祖父近乎强硬地指定为了苍崎家的继承人。
之后,她与久远寺有珠成为了搭档,魔术师(まじゅつし)的修行总体上还算顺利——直到昨晚那个意外的目击事件发生。
令青子烦恼的,并非对方是什么强大的魔术师。
恰恰相反,根据有珠之后进行的侦察,那个逃跑的身影——
「魔术とは无縁の、ただの学生だ」
(是一个与魔术毫无缘分的普通学生)。
画面转到苍崎家的餐桌。
青子向有珠抱怨着学校各种不合理的安排,但话题的重点,却不知不觉地、异常集中地落在了她「很讨厌」的转校生——
静希草十郎身上。抱怨他如何格格不入,如何笨拙,如何让人火大。
然而,久远寺有珠,这位总是沉默而洞察一切的魔女,轻易地就看穿了青子的言不由衷。
「…青子。お前、随分と彼のことが気になっているようだな」
(…青子。你看起来,相当在意他啊。)
被一语道破心事的青子瞬间语塞,脸上的表情混杂着被看穿的恼怒和一丝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慌乱。
这份被点明的、「在意」一个普通男生的心情,对于立志成为魔术师、并自认冷静果断的她而言,无疑是一道新的烦恼源泉。
而这烦恼,与她必须「处理」目击者的职责剧烈地冲突着。
但青子终究是青子。
她无视了心中些微的犹豫(心中のわずかな踌躇を无视して),用她自己的方式,果断地做好了「除掉目击者」的准备。
看着她似乎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自信满满,对她极其了解的有珠,什么也没多说,只是默默地、为自己搭档可能存在的「失误」,做好了第二手准备(二手の准备)。
剧情的节奏陡然加快。
仅仅第二天,青子和有珠就在三咲高中确认了那个夜晚的目击者——正是静希草十郎。
尽管青子心中对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些呆拙的转校生抱有着些许歉意(若干の申し訳なさ),她仍然没有丝毫动摇地筹备好了今晚针对草十郎的暗杀计划(今夜予定されている草十郎への暗杀计画)。
其中一段对话,让屏幕前的水野姐妹屏住了呼吸。
青子叫住了草十郎。
她认为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和他这样普通地对话了。
在确认了对方就是目击者后,她强压下内心的波澜,聊起了寻常的话题。她问草十郎:
「静希君はどう思う?私は本当にそんなに疲れて见える?」
(静希君觉得呢?我看上去真的有那么累吗?)
她当然累。
一整天都在寻找、并最终确认了要「处理」的目标,身心怎么可能不疲惫。
草十郎转过身,露出一个毫无心机、朴实的微笑,回答道:
「えっと…俺は、苍崎さんは别に疲れてないと思う。むしろ、すごく元気だと思う。なんていうか…仕方なく畑を耕していた狼が、久しぶりの狩りに兴味津々って感じ?」
(嗯……我觉得,苍崎同学你其实不累。其实很有精神。该怎么说呢…就像是一只无奈之下去种田的狼,进行久违的狩猎而兴致高涨的感觉?)
「っ!?」
(咝!?)
看到这里,凉子和千鹤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猛地一缩。
狩り(かり)——狩猎。
草十郎用他来自山林最纯粹的直觉,精准地描述出了青子此刻的状态。
但他却丝毫不知道,青子那「久违的狩猎」所锁定的猎物(えもの),正是他自己!
青子临走时,似乎心有不甘,或者还想确认什么,又一次叫住了他。
她问了一个看似假设性的问题:
如果快要饿死了,前面同样有两只快要饿死的动物,给你一把枪,是选择强大的狮子(需要勇气,可能被反噬,但开枪没有内疚感)还是一只弱小的小猫(差距过大,轻易能杀死,但任何人都会产生不快),你会选择向谁开枪?
草十郎认真地思考后,给出了一个非常「草十郎」式的回答:
「俺はどちらにも撃たない。だって、どっちも死に挂けてるんだろ?それに、撃つか撃たないかは、俺の自由だし」
(我哪个都不会开枪。因为,大家都快要饿死了吧?而且,开不开枪,是我的自由。)
听到这个答案,青子只能报以一声无奈的苦笑:
「あなたは、きっと长生きするわよ」
(你一定会很长寿的。)
因为她再清楚不过,静希草十郎对于身为魔术师的她而言,正是那么一只毫无反抗之力、可以轻易杀死的「小猫」。
而杀死这样一只「小猫」所带来的不快与内疚,以及差距过大带来的所谓「不合理」,正是她心中那丝犹豫和歉意的来源。
草十郎笑着说,真厉害啊,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青子独自站在原地,脸上表情变幻,内心几番挣扎与踌躇(ちゅうちょ)。
最终,一旁的久远寺有珠平静地说起了关于他脖子上缠着布的话题,青子和有珠聊了几句后,她下定了决心。
要趁热打铁,趁着草十郎还没说出去之前,将其了结掉。
于是,有珠问:
「いいわ。いつ、どこで杀すの?」
(也行。那要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杀他呢?)
青子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难辨、近乎决绝的可爱笑容,回答道:
「今夜よ。念入りに准备した梦の国で」
(今晚。就在精心准备的梦之国。)
第四章的剧情,于此戛然而止。
屏幕暗下,只留下片尾曲悠扬却在此刻显得格外令人心绪不宁的旋律。
水野姐妹俩怔怔地坐在床边,耳机里流淌的音乐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梦の国(ゆめのくに)——梦之国。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陷阱?
听起来美丽的名字背后,隐藏的必然是致死的杀机。
而落入这个陷阱的,是那个即使在普通人里面,也堪称善良到几乎没心没肺、对阴谋诡计毫无概念的静希草十郎。
「逃げられない…絶対に逃げられないよね…杀されちゃう……!!」
(逃不掉的…绝对逃不掉的吧…会被杀死的……!!)
千鹤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下意识地抓住了姐姐的手臂。
凉子也感到一阵寒意掠过脊背。
她们难以想象下一章的内容,几乎不敢再去触碰那个启动游戏的手柄。
亲眼目睹一个她们逐渐产生好感的角色走向必然的死亡,这种感觉太过沉重。
而且,「世道」并没有熬夜的习惯。
这里规律的作息如同铁律,不容轻易打破。
「…今日は、もう寝よう」
(…今天,就先睡吧)
凉子轻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疲惫与心事的重量。
「うん…」
(嗯…)
千鹤低声回应。
两人默默地关闭了游戏和主机,整理好床铺,熄灭了卧室的灯光。
在一片黑暗中,她们并排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仿佛还能看到青子那下定决心的笑容和草十郎毫无防备的朴实面孔。
「草十郎さん、どうか无事でありますように…」
(草十郎先生,请您一定要平安无事…)
凉子在心中默默祈祷。
「お愿い、どうか助かって…」
(拜托了,请一定要得救…)
千鹤也在被子中小声地呓语,尽管她们都深知,这希望是何等的渺茫。
沉甸甸的心事如同催眠的巨石,
最终将她们拖入了并不安稳的睡眠。
梦境中,或许依旧交织着湛蓝的魔焰、苍翠的森林、精致却冰冷的洋馆,以及一个名为「梦之国」的、未知的险境。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梦之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