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废弃工厂外,夜风呼啸,吹拂着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更衬得四周一片死寂。
厂区内,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固在空气中,与铁锈和尘埃的味道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踏入古战场的恐怖气息。
国枝弘一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管道,缓缓坐在地上。
那柄超长的「物干焯」就横在他的膝上,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不断提醒着他方才经历的一切并非梦境。
他的一只手无意识地轻抚着刀鞘,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结束的通话记录——联系人的名字是「九条阵警部」。
在此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救援阪本千夏和应对致命的危机上,报警一事被完全抛诸脑后,或者说,是刻意避免——
他们无法承担激怒绑匪的风险。
但现在,人已救下,危机解除,留下的却是这片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惨烈现场。
报警,成了必须且紧急的选择。
看了看时间,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也仅有不到半个小时,而且这个点了,阪本千夏的父母可能也早已经报警,或者正在准备报警。
而国枝弘一几乎是本能地,越过了普通的110报警中心,直接拨通了他最信任的那位警官、也是他剑道师范的私人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
「もしもし?国枝か?こんな时间に…どうした?」
(喂?是国枝吗?这么晚了…怎么了?)
九条阵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但更多的是关切。
「九条师范…!すみません、大変なことになりました!」
(九条师范…!对不起,出大事了!)
国枝弘一的声音沙哑,还带着激战后的喘息和惊魂未定的颤抖,他尽可能简练地将遭遇绑架、前来救援、以及那匪夷所思的援军之事告知对方,尤其强调了那个名字:
「…そして、现れたのは…『佐佐木小次郎』という名の剣豪です!彼が私と千夏を救い、これらの极道を…」
(……然后出现的是……一位名叫「佐佐木小次郎」的剑豪!是他救了我和千夏,把这些极道给……)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九条阵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关于「佐佐木小次郎」这个名字的零星历史知识——
一位日本战国末期的传奇剑豪,以长刀「物干焯」和绝技「燕返」闻名,最终在严流岛与宫本武藏的决斗中败北身亡,但其详细经过和结局一直笼罩在历史的迷雾中,众说纷纭。
除此之外,九条阵与佐佐木小次郎这个名字再无任何关联。
然而,紧接着,另一个更近期、更让他头疼的称号也蹦了出来——「素盏呜尊级の剣神」(素盏呜尊级的剑神)。
这个称号的由来,他再清楚不过——
正是在之前与百桥大学的复仇决战中,国枝弘一在施展出那神乎其神的奥义【不近刃】对阵柴崎盛夫时,极度兴奋与震撼之下当众高喊:
「もしこの奥义が九条阵师范によって使われたなら、たとえ素盏呜尊が现世に降り立とうとも、互角に渡り合えるだろう!」
(若这奥义是由九条阵师范所使用的话,就连素盏呜尊降临凡间也能分庭抗礼!)。
这句话经由现场观众和媒体传播,才让他背上了这荒谬无比的头衔,而他也曾迫于形势一度默认。
某种意义上,那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的「谣言」。
但此刻,「佐佐木小次郎」这个真正来自古代的名字,与眼前发生的血腥事件联系在一起,带来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令人不安的寒意。
「…场所はどこだ。すぐに向かう。」
(……地点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九条阵的声音瞬间变得极其严肃凝重,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その名前の者については、谁にも…絶対に口外するな。」
(关于那个名字的事,对任何人…绝对不要提起。)
「はい!わかりました!」
(是!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国枝弘一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又立刻沉了下去。
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并守护着依旧昏迷的阪本千夏,以及膝上这柄烫手山芋般的名刀。
并未让他等待太久,远处便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工厂大门外尖锐地刹车停下。
车灯熄灭,脚步声响起。
来的正是九条阵。
他没有拉响警笛,也没有呼叫大批支援。
涉及到「佐佐木小次郎」这个来自历史书页的名字,以及国枝弘一语气中的异常,事情就绝不能用常规程序来处理。
他只带了一位绝对信任的年轻搭档——一位入职不久、但口风很紧的巡察部长。
「中はかなりやばい状况らしい。お前はここで待机し、谁も中に入れるな。无线で连络があるまでだ。」
(里面情况似乎相当糟糕。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去。直到我无线联系你。)
九条阵对搭档下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严厉。
「はい!了解です!」
(是!明白!)
年轻警官虽然好奇,但立刻立正回应,警惕地守在了破烂的厂门口。
九条阵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从腰间枪套中拔出了他的警用新南部m60左轮手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巢。
然后,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大衣内袋里的另一把「枪」——
那柄由神渡准赋予的、拥有自我意志的魔枪「伪善之拥」。
冰冷的触感传来,并未有任何异常的悸动,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些,至少此刻附近没有需要它审判的「大恶」或值得汲取的「至善」。
他握紧新南部m60,打开了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般刺破工厂内部的黑暗,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光线所及之处,即便是经历过诸多大案、见识过不少血腥场面的九条阵,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瞳孔骤然收缩。
「な…なんだこれは…!?」
(这…这是什么…!?)
映入眼帘的景象,只能用「修罗场」来形容。
地面上几乎被暗红色的血液浸染了一遍,断臂残肢散落得到处都是,有些甚至飞溅到了生锈的机器上。
门口不远处就有几具不成形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卧着,伤口狰狞可怖,仿佛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强行撕扯开一般。
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更令人心惊的是,地上还散落着许多断裂、破碎的刀具——打刀、柴刀、野太刀、短刀……
这些都是极道分子惯用的武器,此刻却如同脆弱的玩具般被轻易摧毁,断口处光滑得诡异,无声地诉说着攻击者那压倒性的、非人的力量。
这绝非普通的械斗或枪战所能造成的景象。
这更像是……冷兵器时代的屠杀现场,而且是最残忍、最暴烈的那种。
他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手电光束颤抖着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了最深处,也是最惨烈的一具「尸体」上——
或者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具尸体。
那是柴田刚。
他的身体,竟然被人从正中间,沿着鼻梁、胸口、腹部,精准而又狂暴地一分为二!
内脏和骨骼暴露在外,鲜血流满一地,两半身体微微向两侧分开,死状凄惨到了极点,令人头皮发麻,不敢直视。
那切口平滑得不可思议,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一击毙命的暴力美学痕迹,完美地印证了传说中那神速无双、无法躲避的绝技——『燕返』的可怕威力。
杀戮者的从容与精准,在这可怕的伤口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ぐっ…」(咕…)
九条阵强压下喉头的恶心感,作为一名警官的职业道德让他强迫自己冷静观察。
这景象……这手法……
这绝对并非泛泛之辈所能实现。
他将光束调转方向,继续向深处探去。
终于,在角落的一堆杂物旁,他看到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昏迷不醒的阪本千夏,以及抱着那柄长得过分、极其显眼的古刀,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国枝弘一。
「国枝!无事か!?」
(国枝!你没事吧!?)
九条阵立刻大喊一声,顾不上满地的血污,快步冲了过去。他先是迅速蹲下检查阪本千夏的状况,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
「彼女はただ気を失っているだけです!多分、ショックから…」
(她只是昏过去了!大概是惊吓过度…)
国枝弘一连忙说道。
确认少女只是昏迷,生命体征平稳,九条阵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将目光投向国枝弘一:
「お前は?伤は?」(你呢?伤在哪里?)
「大した伤ではありません!擦り伤と、多少の体力消耗です!」
(都是轻伤!擦伤而已,还有体力消耗有些大!)
国枝弘一努力挺直腰板回答,但声音中的疲惫难以掩饰。
九条阵锐利的目光扫过他全身,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这才彻底放下心。
他的视线随即落到了国枝弘一膝上那柄长得离谱的刀上,眉头紧紧皱起:
「その刀は…?」(那把刀是…?)
国枝弘一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将刀抱得更紧了些,但他还记得电话里的嘱咐,以及眼前这地狱景象的由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九条阵,用一种极其坚定、甚至带着某种见证奇迹般的虔诚语气,重复了他在电话里的说辞:
「はい…これは、あの『佐佐木小次郎』という剣豪が残していかれたものです。」
(是的…这是那位名叫「佐佐木小次郎」的剑豪留下的。)
「九条师范、私が电话で言ったことは全て真実です。」
(九条师范,我在电话里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私と千夏を救ったのは、まさにあの佐佐木小次郎という方です!彼が现れ、これらの极道を倒し、千夏を救い出し…そして、去っていかれました!」
(救了我和千夏的,正是那位佐佐木小次郎!他出现,打倒了这些极道,救出了千夏…然后,就离开了!)
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闪烁,尽管他所陈述的事情听起来是如此的天方夜谭,荒谬绝伦。
九条阵沉默地看着他,又看看周围这只能用「超现实」来形容的惨烈现场,看看那些被摧毁的各式刀具,看看柴田刚那标志性的、传说般的伤口,再看看青年怀中那柄绝非凡品的超长古刀。
他知道国枝弘一不是一个会说谎的孩子,尤其是如此严重的谎言。
但正因如此,事情的真相才更加令人匪夷所思,更加沉重。
佐佐木小次郎……
这个名字,以及现场所有指向这个传奇人物的证据,都如此鲜明而骇人。
然而,在九条阵的心底深处,一个名字却几乎要脱口而出——神渡准。
除了那个能将【虚伪·Falsitas】之力运用到如此地步、并且对引发这种超常事件有着莫名兴趣的原罪君王,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任何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是那个家伙,再次以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方式,介入了现实。
但他没有问出口,只是对国枝弘一点了点头,沉声道:
「…わかった。まずは、お前たちを安全な场所に移动させる。」
(……我知道了。首先,把你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警笛声,终于在这片死寂的荒野中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也预示着后续更加复杂繁琐的调查与混乱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