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府的寝殿内,药香与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却已被一种无声而坚定的力量所取代。窗外的阳光细密的透过窗棂,落在相握的两只手上,温暖而静谧,仿佛昨夜的血雨腥风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然而,萧惊寒与苏清辞都清楚,梦魇并未结束。那柄淬毒的短剑,那伙训练有素的死士,其背后指向的杀意,绝不会因一次失败而消散。
萧惊寒失血过多,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清明,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冰冷的锋芒。苏清辞将温水递到他唇边,看着他喝下,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与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与他并肩而立的决心。
“可知是何人所为?”萧惊寒的声音仍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墨离单膝跪地,神色凝重:“回王爷,刺客尸体已查验过半,皆无明确身份标识,所用兵刃亦非凡品,难以追查来源。但其配合默契,手段狠辣,绝非寻常江湖势力,更像是……豢养的死士。”他顿了顿,补充道,“唯一能确认的是,那名被王爷击杀的首领,其武功路数……与三年前在边境暗杀李老将军的凶手,有七分相似。”
“李老将军……”萧惊寒眼中寒光一闪。李老将军当年是坚定的保皇党,因反对二皇子一系克扣军饷、插手军务而遭忌恨,最终死于一场“意外”的边境冲突。此事他一直怀疑是二皇子所为,却苦无证据。
如今,同样的死士,用来刺杀清辞。答案,已呼之欲出。
“萧景渊!”萧惊寒五指缓缓收拢,捏得骨节泛白,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本王尚未与你清算边境伏击之仇,你竟敢一再触碰逆鳞!”
真当他这个靖安王是泥塑的不成?!以往念在叔侄名分、朝局稳定,加之没有铁证,他屡屡隐忍退让。但这一次,对方竟将毒手直接伸向了他视若性命之人,险些令他抱憾终身!此仇此恨,若再不报,他枉为人!
“王爷,您的伤……”苏清辞担忧地按住他的手臂,怕他怒极伤身。
萧惊寒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力度却控制得极轻,他看向她,眼中的冰寒稍稍融化,语气却依旧斩钉截铁:“无妨,皮肉之伤,死不了人。但有些人,既然活腻了,本王便成全他!”
他转而看向墨离,一连串命令如同冰冷的刀锋,迅速而精准地掷出:
“第一,将刺客尸体及兵刃,秘密移交大理寺卿冯正明。他欠本王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做。不必直接指认,只需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寒鸮’已现,陛下心中自有杆秤。”
“第二,动用所有暗线,彻查二皇子在京城及周边所有暗桩、产业、以及与其往来密切的官员。名单整理出来后,不必回禀,直接动手!”
“第三,通知我们的人,在朝堂上,可以开始‘说话’了。将柳家倒台前后,与二皇子府资金往来异常、以及其门下官员贪渎枉法的那些折子,都递上去。不必夸大,据实直陈即可。”
“第四,”他目光转向苏清辞,语气稍缓,“清辞,你那边,可能设法从商事上,截断他几条财路?”
苏清辞立刻领会其意,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没问题。柳家倒台后,他最大的财源便是那几家暗中控制的绸缎庄和盐号。我正好可借整顿江南绣业行规之机,清查劣质丝绸来源,顺藤摸瓜,足以让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伤筋动骨!”
“好!”萧惊寒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如此,双管齐下,军政商事,本王倒要看看,他萧景渊如何招架!”
一场针对二皇子势力的雷霆反击,就在这病榻之前,被悄然部署完毕。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是大理寺卿冯正明“偶然”破获了一伙来历不明的匪徒藏匿案,在其窝点发现了与刺杀靖安王凶器制式相同的兵刃数把,以及一些与江南已倒台的柳家有牵连的信物碎片。此案虽未明言,但其指向性已足够让某些人心惊肉跳。
紧接着,数名与二皇子过往甚密的官员,接连被御史弹劾,罪名从贪墨受贿到纵容家仆强占民田,证据确凿,言之凿凿。皇帝本就因刺杀之事对二皇子极度不满,见状更是龙颜震怒,当朝呵斥,下令严查。
与此同时,京城商界亦是风波骤起。以清辞绣坊为首的江南绣业联盟,突然宣布严格查验所有进口丝绸原料资质,并公布了一批以次充好、涉嫌走私的商号名单。巧的是,这几家商号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二皇子势力的影子。一时间,这些商号生意一落千丈,被官府查扣的货物堆积如山,银钱损失惨重。
而最让二皇子萧景渊措手不及的,则是他多年来精心布置的几处秘密暗桩,几乎在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
有的是藏匿罪证的窝点被官兵“意外”撞破;有的是负责传递消息的联络人离奇失踪;更有甚者,他暗中培养死士的两处郊外庄园,竟遭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血洗,人员伤亡惨重,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每一次打击都精准无比,直击要害!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早已将他所有的秘密窥探得一清二楚!
萧景渊在府邸内暴跳如雷,砸碎了无数珍玩古董,却无计可施。他心知肚明这是萧惊寒的报复,却抓不到任何把柄。对方行动干净利落,所有证据链都巧妙地避开了直接指向他的可能,却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就是我做的!
这种被全方位打压、被动挨打、却无力反击的憋屈感,几乎让他疯狂!他损失的不仅仅是金钱和势力,更是多年经营的心血和威望!
皇宫内,皇帝看着案头堆积的、关于二皇子及其党羽不法行为的奏折,脸色阴沉得可怕。刺杀之事虽无铁证,但接踵而来的这些弹劾和商界风波,无不印证着这个儿子的跋扈与不堪。加之“寒鸮”死士的出现,更是触及了他的逆鳞。
他终于下旨,以“行为不端,闭门思过”为由,加重了对二皇子的惩处,将其禁足期限延长,并无旨意不得出府半步,近乎软禁。同时,对其麾下几名跳得最欢的官员,或罢黜或贬谪,进行了一次清晰的清洗。
雷霆之势,犁庭扫穴。
经此一连串毫不留情的打击,二皇子一系的势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难掀起风浪。
靖安王府内,萧惊寒的伤势在苏清辞的精心照料下,一日好过一日。
听着墨离逐一回报京城各处的“捷报”,他神色平静,并无太多喜悦,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王爷,是否要继续……”墨离请示道,意指是否要乘胜追击。
“不必了。”萧惊寒抬手制止,“断其爪牙,挫其锋芒,足矣。逼得太急,恐狗急跳墙。如今他已被陛下严加看管,掀不起大浪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正在为他更换伤药的苏清辞,目光变得柔和:“眼下,尚有更重要的事。”
当前危机已解,是时候,该筹划一下他们的将来了。
苏清辞感受到他的目光,脸颊微热,手下动作却越发轻柔稳妥。
窗外,乌云散尽,阳光正好。一场风暴过后,京城的天空,似乎变得更加澄澈明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