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银纹蔓延与夜湖惊魂
夜幕完全笼罩了落星湖区域。
石雕群的银色纹路如同活了过来，在夜色中脉动着妖异的光芒。从坑洞中升起的扭曲影子越来越多，它们在半空中盘旋、聚合，发出无声的嘶鸣——是的，无声，但四人却能清晰感觉到那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尖啸，直刺神魂。
“退后，隐蔽气息到极致。”林野传音，四人同时将匿息丹的效果催发到极限，并各自运转收敛气息的法门。
他们伏在丘陵背阴处，借着几块巨石的遮掩，观察着湖心的异变。
那些影子起初只是半透明的轮廓，但随着银纹不断将光芒注入，它们逐渐凝实，呈现出清晰的形态——有扭曲的人形，有奇异的兽类，甚至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存在，像是星辰碎片与血肉的结合体。它们共同的特点是身上都布满了蛛网状的银色纹路，与石雕、湖床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这些就是被‘虚无’侵蚀后的产物。”姜莱用水镜心莲小心地记录着一切，镜面上显影的画面在微微颤抖，仿佛连这法宝本身都在恐惧，“它们并非实体，也不是纯粹的魂体，而是一种……能量态的污染存在。”
陆清言指尖轻触地面，几株极细的藤蔓悄无声息地钻入泥土，向着湖盆方向延伸。这是她的“草木耳目”，可以通过植物的根系网络感知远方动静。但藤蔓刚接触到湖盆边缘的银色纹路，她便闷哼一声，脸色微白。
“生机被瞬间抽干了。”她低声道，“那些纹路是活的，它们在吞噬一切进入范围的生者气息。我的藤蔓在接触的刹那，就枯萎成了飞灰。”
沈不归从百宝囊中摸出一只巴掌大的机关鼠，鼠身由精密的齿轮和灵木构成，眼中镶嵌着两枚微小的留影石。“让我试试这个，用最微量的灵力驱动，应该不易被察觉。”
他将机关鼠放在地上，机关鼠立刻悄无声息地爬向湖盆。它的爪子上涂抹了隔绝探测的涂层，行动时几乎不散发灵力波动。
机关鼠顺利爬下丘陵，进入湖盆边缘。通过机关鼠眼中的留影石，四人能清晰地看到近处的景象——银色纹路在泥土中如同血管般搏动，每一次搏动，周围的泥土颜色就灰败一分。一些枯死的植物根系已经完全石化，轻轻一碰就化为粉末。
“看那边。”沈不归操控机关鼠转向，镜头对准湖心坑洞。
坑洞边缘，几尊石雕的基座上，赫然有着新鲜的抓痕和血迹——是人类的血迹，已经发黑凝固。而在抓痕旁，散落着几件破碎的法器碎片，以及半截残破的符箓，符箓上还能辨认出“玄天”二字。
“玄天宗的弟子来过这里，还发生了战斗。”林野眼神一凝。
机关鼠继续靠近，但在距离坑洞三十丈左右时，突然剧烈抖动起来。镜头画面开始扭曲，留影石中传来刺耳的杂音。
“不好，有干扰！”沈不归试图操控机关鼠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画面中，坑洞边缘的一处银色纹路突然亮起刺目光芒，一道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机关鼠瞬间静止，然后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捏碎，咔嚓一声，化作满地零件。在最后一帧画面中，四人看到坑洞深处，有一双巨大的、银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撤！”林野低喝。
几乎在同一时间，湖心所有影子齐齐转向，数百道“视线”锁定四人藏身的丘陵。那不是视觉的注视，而是一种纯粹恶意的感知，如同被无数冰冷的针抵在皮肤上。
“被发现了！”
四人毫不犹豫，转身就向后方密林疾退。但刚冲出数丈，前方的地面突然裂开，无数银色纹路如同毒蛇般从地下钻出，瞬间交织成一张大网，挡住去路。
“绕左边！”陆清言双手结印，地面涌出粗壮的藤蔓，硬生生在银色大网边缘撕开一道口子。
但缺口外，更多的银色纹路正在蔓延过来。整个湖盆周围仿佛活了过来，大地在蠕动，银纹如同有生命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沈不归咬牙掷出三颗雷火珠，在银色纹路最密集处炸开。雷火对银纹确有克制，被击中的银纹黯淡了几分，但更多的银纹立刻填补了空缺。
“这些东西是无穷无尽的吗？”沈不归又掏出几件机关，但脸色已经发白。他的灵力消耗过大，而匿息丹的效果也即将结束。
“必须找到核心！”姜莱水镜心莲高悬，镜面中映照出整个湖盆的能量流向，“所有银纹的能量都来自那坑洞，坑洞深处是源头。但这些影子的存在干扰了空间，我们无法直接突围。”
她说话间，已有十几道影子从空中扑下。这些影子速度快如鬼魅，且物理攻击对它们几乎无效。
林野赤阳剑横斩，阳炎剑气在空中划出灼热的弧线，三只影子被剑光扫中，发出无声的尖啸，身形溃散大半。但它们并未消失，溃散的部分化作银雾，飘回坑洞方向，而剩下的部分继续扑来。
“它们能重组再生！”陆清言脸色凝重，她催动的荆棘藤蔓穿透影子，却如同刺入空气，毫无作用。只有她的净灵花散发出的清香能让影子稍稍退避，但范围有限。
姜莱突然道：“用星光之力试试！星图残片！”
林野心领神会，取出怀中的星图残片。残片一出现，立刻发出柔和的星辉。那些扑来的影子仿佛见到了天敌，发出一阵混乱的尖啸，竟然后退了数丈。
“有效！”沈不归大喜。
但林野却感觉到手中残片在发烫，表面的星纹疯狂闪烁，像是在与某种力量共鸣——不，是在对抗。他体内的灵力正被残片急速抽取，若非有赤阳剑经打下的深厚根基，恐怕瞬间就会被吸干。
“坚持不了多久！”林野咬牙道。星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三丈的光圈，将四人护在其中。影子们在光圈外徘徊，却不敢靠近。
但危机并未解除。地面上的银色纹路并没有被星辉驱散，它们如同有智慧般，开始绕过光圈，从地下更深层包围过来。更糟糕的是，坑洞深处，那双银色的眼睛越来越亮，一个庞大的阴影正从坑洞中缓缓升起。
“那是什么东西……”沈不归声音发颤。
水镜心莲的镜面中，映照出一个难以名状的轮廓——它像是由无数影子融合而成，又像是银纹凝聚的实体，身躯不断扭曲变化，时而呈现人形，时而化作巨兽，时而又散开成一片银雾。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巨大的银色眼睛，空洞、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
“这是被‘虚无’侵蚀后产生的……‘聚合体’。”姜莱的声音带着颤音，“我在寂灭之城的幻象中见过类似的存在。它们是无数被吞噬生灵的残渣，在虚无中融合，变成了这种只知吞噬的怪物。”
那聚合体已经完全从坑洞中升起，它高约十丈，由流动的银纹和扭曲的影子构成，所过之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它看向星辉光圈，银色眼中闪过一丝类似“渴望”的情绪。
“它在渴求星辉。”林野瞬间明白过来，“星图残片中的星辰之力，对它来说是大补之物！”
果然，聚合体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整个湖盆的银色纹路同时亮起，所有的影子如同百川归海，融入聚合体身躯。它的体型再度膨胀，银色的触手从身体上延伸而出，狠狠抽向星辉光圈。
“轰！”
光圈剧烈震动，林野脸色一白，嘴角溢出鲜血。星辉黯淡了三分。
“林师兄！”三人同时惊呼。
“没事。”林野擦去血迹，眼中闪过决绝，“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必须有人带着情报返回宗门。”
“你什么意思？”沈不归急道。
林野看向姜莱：“姜师妹，你的水镜心莲可记录眼前一切？”
姜莱点头：“可以，但需要时间刻印成玉简。”
“我给你争取时间。”林野将星图残片塞给陆清言，“清言，你擅长隐匿，带残片和姜师妹的记录离开。沈师弟的机关或许能助你们突围。”
“不行！”三人异口同声。
“我是领队，听我的。”林野的声音不容置疑，“星陨宗的警示必须传回宗门，这关乎整个修真界的存亡。我一个人突围容易，你们先走，我随后跟上。”
这是谎话，三人都清楚。以聚合体的威势，留下断后的人，几乎必死无疑。
陆清言突然笑了，笑容温柔而坚定：“林师兄，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一起从寂灭之城走出来的。那时你选择了与我们同行，现在又怎能独自留下？”
她将星图残片放回林野手中，转而从袖中取出一枚种子。种子呈淡金色，表面有天然的云纹。
“这是师尊赐我的‘青玄护道种’，以精血催发，可化青玄大阵虚影，护持一刻钟。”陆清言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在种子上，“一刻钟，足够我们做很多事。”
种子落地，瞬间生根发芽，淡金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在四人周围交织成一道屏障。藤蔓上，青玄门的云纹标志若隐若现，散发出古老而磅礴的气息。
聚合体的触手再次抽来，撞在金色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屏障剧烈晃动，但没有破碎。
“好强的防护！”沈不归惊叹。
“但只能维持一刻钟。”陆清言脸色苍白，显然催发这种子消耗巨大。
姜莱不再犹豫，水镜心莲悬于身前，镜面光芒大放，将周围的一切——石雕、银纹、影子、聚合体，以及能量流动的轨迹——全部记录。同时，她双手结印，从镜面中抽出一缕缕光华，在虚空中刻印成复杂的符文，封入一枚空白玉简。
“需要半盏茶时间。”姜莱额头见汗，这种高精度的记录和刻印极为消耗心神。
“我们争取。”林野点头，赤阳剑上火焰再起。这一次，火焰中隐约有星辰光芒流转——是星图残片在共鸣。
沈不归则从百宝囊中疯狂往外掏东西：“既然物理攻击没用，那就试试这个！‘破邪雷网’、‘纯阳火符’、‘镇魂铃’……妈的，早知道多准备点对付鬼物的东西了！”
他将各种克制阴邪的法器、符箓不要钱般往外撒，虽然对聚合体效果有限，但足以延缓影子和银纹的围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金色屏障在聚合体的疯狂攻击下，已经开始出现裂痕。陆清言嘴角溢血，却依然维持着法诀，青玄护道种所化的藤蔓在源源不断抽取她的精血和灵力。
姜莱的刻印已到最后关头，玉简光芒大放，无数符文在其中流转。
林野则盯着聚合体，寻找着破绽。在星图残片的加持下，他的目力提升到了极致，能看清聚合体体内能量流动的轨迹——所有的银纹和影子，最终都汇聚向那双银色眼睛。而在眼睛深处，有一个极小的、漆黑的核心，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在不断吞噬一切。
“那就是它的核心，被虚无侵蚀的本源。”林野心中明了。
但如何攻击到核心？聚合体身躯庞大，银纹和影子层层防护，普通攻击根本无效。除非……
林野看向手中的赤阳剑，又看向星图残片。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姜师妹，还要多久？”他问。
“十息！”姜莱咬牙道，水镜心莲光芒暴涨，最后一缕信息正注入玉简。
“够了。”林野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灵力灌入赤阳剑。剑身上的火焰从赤红转为纯金，隐隐有龙吟之声响起——这是赤阳剑经第五重“赤阳焚天”的征兆，以他目前的修为，强行催发会损伤根基，但此刻已顾不上了。
“沈师弟，清言，等我击破它的防御，你们用最强攻击，打向它的眼睛！”林野喝道。
“你想做什么？”沈不归急问，但林野已经动了。
金色屏障在此时终于破碎，聚合体巨大的触手当头砸下。林野不退反进，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直射聚合体。
“赤阳——焚天！”
剑光如烈日坠落，狠狠斩在聚合体胸前。银纹和影子组成的防护被撕开一道缺口，露出了那双银色眼睛。
但缺口在迅速愈合。
“就是现在！”林野暴喝。
沈不归和陆清言同时出手。沈不归掷出了他压箱底的宝贝——一枚“天雷子”，这是他在一次秘境中所得，据说蕴含一道真正的天雷，威力堪比金丹修士一击。陆清言则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本命精血，精血化作一朵血色莲花，莲花绽放，万千花瓣如剑雨般射向银色眼睛。
天雷子率先命中，刺目的雷光炸开，银色眼睛周围的防护瞬间崩溃。血色莲花紧随而至，穿透了眼球表面的银光。
聚合体发出无声的、却震彻灵魂的惨嚎。那双银色眼睛中，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但还不够，核心还在。
林野眼中闪过决绝。他将星图残片按在赤阳剑上，残片化作流光盘绕剑身，然后，他整个人与剑合一，化作一道燃烧着星辰火焰的剑光，冲进了眼睛的裂痕。
“林师兄！”
“不！”
在陆清言和沈不归的惊呼中，剑光贯穿了银色眼睛，直刺那漆黑的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然后，聚合体的身躯剧烈颤抖，无数银纹和影子从它体内崩散，化作漫天银雾。那双银色眼睛彻底破碎，露出其中的漆黑核心。核心上，插着一柄燃烧的剑，以及，一个浑身是血、却依然站立的身影。
林野单手握着剑柄，剑尖刺穿了漆黑核心。核心在颤抖，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回去吧，回到虚无中去。”林野轻声道，然后猛地一搅。
漆黑核心轰然炸裂。
爆炸的冲击波将林野狠狠抛飞，沈不归和陆清言冲上去接住他，三人一起被炸飞出数十丈，重重摔在地上。
而爆炸中心，聚合体彻底崩解，化作漫天银色的光点，然后如同风中残烛，一点点熄灭。湖盆中的银色纹路失去了源头，也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凝固成普通的银色纹路，不再脉动。
那些影子失去了凭依，在空中盘旋数圈后，化作青烟消散。
尘埃落定。
湖盆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那些石雕，依然矗立在夜色中，面向西方。
“林师兄！”陆清言扶起林野，发现他浑身是血，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姜莱终于完成了刻印，踉跄着跑过来，从怀中取出疗伤丹药喂入林野口中：“他强行催动超越境界的剑招，又近距离承受爆炸冲击，内腑受损严重。但星图残片似乎在最后护住了他的心脉，还有救。”
沈不归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吓死我了……老林，你他娘的太疯了！”
林野艰难地睁开眼，露出一丝苦笑：“不疯，我们都得死在这里……玉简呢？”
姜莱将刻印完成的玉简递给他：“所有信息都在里面，包括聚合体的结构、能量流向、以及虚无侵蚀的特性。”
“好……”林野握紧玉简，“立刻离开，此地不宜久留。聚合体虽然毁了，但那些石雕还在，谁知道还会不会再生出什么……”
话音未落，湖心坑洞中，突然传来低沉的轰鸣。
四人脸色一变，看向坑洞。只见坑洞深处，银光再度亮起，虽然微弱，但确实在复苏。
“它还没死透？”沈不归声音发颤。
“不，是别的东西要出来了。”姜莱的水镜心莲映照出坑洞深处的景象——那里，空间裂痕在扩大，一个巨大的、布满银色纹路的石棺，正从虚空中缓缓浮现。
石棺的棺盖上，刻着一颗残缺的星辰图案，与星图残片上的星纹，一模一样。
“这是……”林野瞳孔骤缩。
石棺的棺盖，正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缝隙中，透出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棺沿上。
“走！”林野嘶声道。
四人再不犹豫，沈不归背起林野，陆清言和姜莱一左一右护卫，向着东方全速逃离。
在他们身后，石棺的缝隙越来越大，那只苍白的手完全伸出，接着，是一个身影，缓缓从棺中坐起。
它有着人类的轮廓，但全身覆盖着银色的纹路，双眼是纯粹的漆黑，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虚无。
它转过头，看向四人逃离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非人的弧度。
然后，它从石棺中站起，迈出了第一步。
夜风中，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
“星……归……”
声音落下，它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而湖盆中，所有石雕齐齐转动，从面向西方，转向了东方。
那是，青玄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