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馆地下三层的冷库像头沉默的巨兽,吐着能冻结血液的寒气。林溪背抵着锈蚀的金属架滑坐下来,急促的喘息在唇齿间凝成白雾,又被应急灯昏黄的光晕染成稀薄的奶色。
厚重的密封门外,保安的皮鞋声正拖沓着远去。那些含混的呵斥与对讲机的刺啦声被隔绝后,制冷机组的嗡鸣便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像某种深海生物的呼吸,规律得令人心慌。
她往掌心呵了口热气,指尖却依旧僵硬。奇怪的是,这能冻裂钢铁的低温里,那些如影随形的低语竟消失了。潮水般的嘈杂退去后,耳边清净得发空,连刚才被保安用警棍砸在金属柜上的闷响,都像隔了层冰壳,听起来不真切。
“暂时... 安全了?” 她对着领口的微型通讯器低语,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这玩意儿是陆沉给的,说是军方特供的加密频道,可此刻她总觉得那点电流声里藏着双耳朵。
“冷库的混凝土墙里加了铅板,信号追踪穿不透。” 陆沉的声音从耳机里渗出来,比平时沉了半调,“但你最多只能待十分钟,低温症会让你比被抓住死得更快。东西拿到了?”
林溪猛地张开一直攥紧的手。那枚加密数据棒躺在掌心,金属外壳裹着一层细密的白霜,像块刚从冰河里捞出来的碎钻。
“陈岩拼着系统锁死,把解密的部分档案扒下来了。” 她喉头发紧,眼前又晃过那个苍白黑客最后的脸 —— 当时屏幕上正跳出血红色的警告,“深渊注视你” 几个字闪得像救护车的灯,陈岩尖叫着被破门而入的警卫按在键盘上时,鼻血蹭红了半块屏幕。
“能读吗?” 陆沉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林溪摸索着摸到冷库内壁的检修接口,指尖冻得发木,好几次才对准插口。数据棒插进去的瞬间,接口处弹出排乱码,跟着就灭了灯。
“不行,要么是坏了,要么得有权限卡。” 她狠狠咬了下冻僵的嘴唇,血腥味混着冷气呛进喉咙。难不成费了这么大劲,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
“别急。” 陆沉的声音像块冰,瞬间浇灭了她的焦躁,“老式档案馆的冷库都有独立内联网,用来监测温湿度。看看接口旁边,有没有更旧的网线口?”
林溪的指甲刮过积灰的墙面,果然在标准接口底下摸到个布满铁锈的 RJ45 接口。她从工具包翻出微型转接器,把数据棒连到加固平板上,再插进那个老古董接口时,金属摩擦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平板屏幕 “嗡” 地亮了。绿色的读取灯平稳闪烁,数据流像条透明的蛇,悄无声息地钻进屏幕里。
解密后的文档在眼前铺开:193x 年的 “星尘号” 调查报告、海事法庭的庭审记录、保险公司的索赔文件... 所有文字都指向那场 “百年不遇的超强风暴”,用词官方得像块铁板。
直到文档末尾,一个标注着 “关联设施日志 - Lh193x” 的文件夹跳了出来。
林溪的拇指悬在屏幕上,突然想起陈岩被抓前喊的最后一句话:“灯塔... 他们在灯塔里藏了东西...”
她点开文件夹,几份泛黄的扫描件弹了出来。纸页边缘卷着毛边,钢笔字迹洇在粗糙的纸面上,是旧港灯塔站的值班日志。
日志日期刚好跨了 “星尘号” 沉没前后。前面的内容乏味得像杯白开水:“今日东南风三级,能见度良好”“ 货轮‘ 海燕号
进港 ”“更换雾笛电池”。
但在 “星尘号” 沉没那晚的记录页上,有块被墨水涂成的黑疤。林溪调起图像增强软件,指尖在屏幕上擦过,那些被掩盖的字迹慢慢显出来:
【... 约 23:47,接收到异常断续信号... 非标准求救代码... 尝试回应... 信号中断...】
发送坐标被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但大致范围,正对着 “星尘号” 最后失联的海域!
官方报告里明明白白写着,“星尘号” 没发出任何求救信号就沉了。可这份日志却说,灯塔站收到过信号,还被人特意抹掉了?
林溪的呼吸突然变重,冷气呛得肺腑生疼。她飞快翻到下一页,第二天的日志里记着:“因雷击导致设备故障,主灯及无线电中断,维修四小时。”维修人员签名处,只有个潦草的花体字母,像条蜷缩的蛇。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冷库的温度更刺骨。这根本不是风暴的事。有人不想让 “星尘号” 的求救信号传出去,甚至不想让任何人回应它。
她继续往下翻,后面几年的日志里,旧港灯塔站的维护记录突然变得密集起来,补给频率远超正常需求。而负责单位那一栏,赫然写着 “龙湾远洋运输公司”—— 远洋国际的前身。
物资清单大多被模糊处理,只标着 “特殊器材”“ 实验耗材 ”。但在一份50年代的库存附件上,“ 废弃物品处理 ” 栏里有行手写的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 处理残损黄铜仪件一批(带观测镜片及异常磁性指针),编号疑似与‘星尘’遗物清单不符...】
黄铜仪件?观测镜片?异常磁性指针?
林溪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下意识摸向贴身口袋。那枚黄铜罗盘的轮廓硌着肋骨,冰冷坚硬。
原来这东西真的来自 “星尘号”。它不仅和那座灯塔有关,还被人偷偷处理过,最后却以那样诡异的方式,出现在了自己手里。
数据棒的内容到此为止。这些碎片像冰下的暗流,看着零散,却藏着能掀翻一切的力量。
林溪拔下数据棒塞进防寒服内袋,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冻得肉皮发紧。她正要起身,冷库门外突然传来声轻响 ——
“咔哒。”
不是保安巡逻的脚步声,更像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的声音。
制冷机的嗡鸣似乎顿了半秒。
林溪的肌肉瞬间绷紧,指尖在平板电源键上一按,屏幕的微光立刻熄灭。她猫着腰缩进最角落的货架阴影里,货架上冻着的档案盒棱角硌着后背,疼得她差点喘出声。
黑暗中,只有心脏撞在胸腔上的声音,像要把肋骨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