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任什长的兴奋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终将平息。王二深知,头衔和赏银只是表象,真正要让这一百人在乱世中成为可倚仗的力量,唯有靠铁与血的锤炼。任命下达的第三天,当“王字什”的架子初步搭起,新兵补充到位,王二便毫不犹豫地将全副精力投入到了什队的整训之中。
训练场选在了他们驻扎土坡旁一片相对宽敞的空地。清晨,天光未亮,寒气刺骨,王二便已站在了空地中央。他身后,是以张老栓、赵大锤为核心的老弟兄,以及二十多名神情或忐忑、或茫然、或带着一丝好奇的新兵。近百人站在一起,队伍显得有些松散,新旧面孔之间还隔着一层无形的生疏。
王二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异常清晰:“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溃兵,不再是流民!你们是‘王字什’的兵!是我王二的弟兄!想要在这鬼世道活下去,想要挣一份前程,光靠运气不行,得靠手里的家伙,靠身边的同伴,更靠平日流下的汗,掉下的皮!”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在我这里,没有偷奸耍滑,没有欺软怕硬!只有一条:令行禁止,练为战!现在,听我口令,列队!”
训练,从最基础,也是最枯燥的队列开始。
“以我为基准,成五列横队!间隔五步!快!”
“站直了!挺胸,抬头,收腹!眼睛看前方!”
“向左转!转要快,靠脚要齐!谁慢了,全队加练!”
口令声一声紧过一声。新兵们动作生疏,转向时歪歪扭扭,靠脚声噼里啪啦,如同炒豆。老卒们虽然好些,但多年养成的散漫习惯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掉的。赵大锤负责监督,瞪着一双牛眼,看到动作不对的,上去就是一脚,骂骂咧咧:“没吃饭吗?站稳了!你,屁股撅那么高想当箭靶子?”
张老栓则在一旁耐心纠正细节,尤其是对那些紧张失措的新兵,低声道:“别慌,听准口令,跟着旁边的人做。”
王二穿梭在队列中,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点瑕疵。他亲自示范,讲解动作要领为何能避免在战场上成为显眼的目标,为何能保证号令畅通。他将现代队列训练的目的,用最直白的方式灌输给这些古代的士兵。
“觉得枯燥?觉得没用?”王二站在队列前,声音冰冷,“告诉你们,站得齐,行军才不容易掉队!转向快,遇敌才能迅速结阵!战场上,慢一步,就是死!乱一下,就可能拖累一整队的弟兄陪葬!你们每个人的命,都拴在身边的人身上!”
汗水从额角滑落,在清晨的寒风中迅速变得冰凉。腿站麻了,胳膊甩酸了,但没有人敢松懈。新兵们看着王二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老卒们虽然骂骂咧咧却一丝不苟执行的样子,也渐渐咬紧牙关,努力模仿。
一个时辰的队列训练结束,众人已是汗透衣背,气喘吁吁。王二没有给他们太多休息时间。
“接下来,体能训练!绕场跑步,二十圈!最后十名,中午饭减半!开始!”
场地不大,二十圈下来也是不小的运动量。队伍再次动了起来,脚步声杂乱,喘息声如同风箱。新兵体质弱,几圈下来就开始掉队,脸色发白。赵大锤带着几个老卒跑在队伍外侧,连吼带骂,甚至用手推着那些快要跑不动的新兵前进。
“跑!给老子跑起来!鞑子追来了,你跑不动就是个死!”
“想想你们为啥当兵!不想饿死,就拿出吃奶的力气!”
狗剩也混在队伍里,他年纪小,体力不算最好,但凭着股韧劲,死死跟着队伍中游。张老栓跑在队伍后面,照顾着那些实在跟不上的,鼓励他们哪怕走也要走完。
王二跑在队伍最前面,步伐沉稳,呼吸均匀,为全队领跑。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他要求的,他自己首先能做到。
体能训练之后,是午休和吃饭。王二说到做到,将最后跑完的十个人的饭食真的减半,虽然只是少了一个杂粮饼,却让所有人真切感受到了军令的严肃。那十个人看着别人大口吃饭,自己只能啃着半个饼子,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暗自发狠。
下午,训练内容转为战术和兵器协同。
王二将全什分为几个小组。长枪手集中练习最简单的突刺和格挡,要求动作整齐划一,追求整体的压迫感。刀盾手练习基础的劈砍、招架以及小范围的机动。他将那几个有手艺的新兵:木匠、皮匠单独叫出来,让他们利用废弃的木料和皮革,制作一些简单的训练器械,比如包了厚布的木枪头,蒙了牛皮的简易盾牌。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铁匠学徒,名叫刘小锤的半大少年。王二将他带在身边,让他仔细观察士兵们使用兵器时的动作和遇到的问题。
“小锤,你看,咱们的制式腰刀,劈砍容易卷刃,尤其是碰到鞑子的棉甲。”王二将自己那柄修复好的弯刀和一把制式腰刀递给刘小锤对比,“你觉得,问题出在哪儿?”
刘小锤有些拘谨,但一提到铁器,眼睛就亮了。他仔细看着两把刀的刀型、厚度和刃口,怯生生地道:“回……回什长,咱们的刀钢口软,淬火可能也不如鞑子的刀好。而且这刀身太直,劈砍时力道容易散……”
王二点点头,鼓励道:“说得好。以后多留心,想想有没有办法改进,哪怕只是让刀口更耐用一点。”
除了单兵技艺,王二重点演练小组配合。他以五人为一组,演练最基本的三才阵雏形:两名长枪手在前突刺,两名刀盾手左右掩护,一名手持长柄兵器的士兵在后策应和补漏。
“记住你们的位置!长枪手是矛尖,只管往前捅!刀盾手是盾牌,保护好长枪手的侧翼!后面的,盯紧了,哪里有空档就往哪里补!五个人要像一个人!”王二在小组之间穿梭,大声强调。
起初配合起来漏洞百出,长枪手突刺太猛,脱离了盾牌保护;刀盾手只顾自己,忘了协同;后面的士兵不知该干嘛。但在王二反复的讲解、示范和赵大锤等人的暴力纠正下,各个“火”渐渐开始有了模样,至少知道了基本的站位和职责。
训练是艰苦的,甚至是残酷的。一天下来,新兵们累得几乎爬不起来,浑身酸痛,手上磨出了水泡。老卒们也并不轻松,高强度的训练同样消耗着他们的体力。
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几天之后,队伍的队列明显整齐了许多,行进间有了章法。新兵们脸上的茫然和怯懦渐渐被疲惫和一丝坚毅取代,开始学着像老卒一样检查保养自己的(哪怕是简陋的)兵器。小组配合虽然依旧生涩,但至少不会再出现一窝蜂乱冲或者各自为战的局面。
王二看着在夕阳下依旧坚持操练的队伍,看着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专注的士兵,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距离一支真正的精兵还差得远。但种子已经播下,就看能否在这乱世的土壤中生根发芽。
傍晚,训练结束,王二将所有人集合起来。
“今天,所有人,都坚持下来了!很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肯定,“记住这种感觉!记住你们流下的每一滴汗!这些,将来都会在战场上,换成你们活命的机会,换成杀敌的功勋!”
“从明天起,训练照旧!谁若偷懒,严惩不贷!谁有本事,脱颖而出,我王二绝不吝啬提拔!”
“现在,解散!吃饭!”
队伍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拖着疲惫不堪却莫名充实的身体,走向炊烟升起的地方。
王二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深邃。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未到来。但这支初具雏形的“王字什”,已经让他看到了在这黑暗乱世中,撕开一线光明的可能。
他转身,看向辽阳城的方向,接下来,他该去拜访一下李铁山了。训练能提升士兵的素质,但精良的装备,同样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