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意念，不带任何感情，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天道般的威严。
它降临的刹那，周围那些疯狂追逐着灵舟的混沌之影，仿佛听到了君王的号令，竟然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它们不再攻击，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如同列队的士兵，用它们那空洞的“视线”，注视着这艘即将闯入禁地的小船。
“这是……什么鬼东西在说话？”霸斧浑身肌肉紧绷，警惕地环顾四周。
柳无邪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知道，这道意念的主人，就是他之前感觉到的，那个盘踞在“归墟之眼”深处的、真正的恐怖存在。
它比那些混沌之影，要高级太多太多了。它拥有……自我意识。
“我们为求药而来，无意冒犯。”柳无邪尝试着用自己的神念，传递出信息，“只要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立刻就走。”
他的神念，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那股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引力，却在飞速减弱。
虚空灵舟那即将失控的速度，缓缓地稳定了下来，最终悬停在了“归墟之眼”的边缘。
这并非是对方的善意，而是一种……默许。
一种如同人类，默许两只蚂蚁，爬上自己餐盘的、高高在上的默许。
它似乎对柳无邪他们，有着某种“兴趣”。
“柳兄，咱们……还进不进去？”霸斧看着前方那个如同巨兽之口般的黑色旋涡，心里直发毛。
他宁愿去跟后面那成千上万的混沌之影拼命，也不想去面对那个未知的、能用意念跟他们交流的鬼东西。
“进！”柳无邪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莱拉说过，灵舟的能量，只够一次往返。他们在这里耗费的时间越久，回去的希望就越渺茫。
而且，洛神的情况，也等不起了。
“远航者号，开始扫描‘归墟之眼’内部的文明残骸，重点分析那些具有神性力量波动的物质！”柳无邪对脑海中的系统下达了新的指令。
“指令收到。正在调整扫描模式为‘神性粒子光谱分析’……”
这，就是柳无邪坚持要将“远航者号”的系统，与虚空灵舟并联的、最重要的原因！
虚空灵舟虽然强大，但它本质上，是一艘“感性”的船。它依靠驾驶者与空间法则的亲和度来航行，更像是一件法宝。
而“远航者号”，则是一台绝对“理性”的、冰冷的科学仪器。它那恐怖的计算和分析能力，正是在这种混乱、无序的环境中，最需要的指路明灯！
柳无邪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虚空灵舟，缓缓地，驶入了那片巨大的、由无数文明残骸构成的“垃圾场”。
一进入“归墟之眼”的范围，周围的环境，再次发生了变化。
那种能抹杀一切的“归墟”之力，在这里变得更加浓郁，但也更加……“惰性”。它不再像外面那样，主动地侵蚀一切，而是像一潭死水，静静地流淌着。
而那些漂浮在旋涡中的文明残骸，则成了这片死水中，唯一的“岛屿”。
柳无邪看到了一截如同山脉般巨大的、由未知金属构成的断裂炮管，炮口处还残留着毁灭性的能量波动，似乎在无尽岁月之前，它曾向某个伟大的敌人，发出了最后一击。
他还看到了一座悬浮的、由纯粹的光构成的神殿，但神殿已经从中间断裂，光芒黯淡，只剩下一些破碎的光影，在无声地诉说着它昔日的辉煌。
更有甚者，他还看到了一具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生物骨骸。那骨骸的形状，像是一条长着翅膀的巨龙，但它的每一根肋骨，都比一颗星辰还要巨大。仅仅是看着它，就能感觉到一股来自洪荒远古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每一个残骸，都代表着一个曾经辉煌，但最终逝去的文明。
这里，是宇宙的终点，是时间的尽头，是埋葬了无数故事的、最悲凉的墓地。
“乖乖……这得是多少个世界，才堆得成这么个地方啊……”霸斧看得目瞪口呆，他那颗被仇恨填满的心，在这一刻，也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渺小和震撼。
在这些逝去的伟大文明面前，他个人的仇恨，仙界的危机，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柳无邪没有时间去感叹。他的全部心神，都与“远航者号”的系统，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无数的数据流，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刷过。
“扫描到‘泰坦族’战舰残骸，能量波动不匹配……”
“扫描到‘光灵族’圣堂碎片，能量波动不匹配……”
“扫描到‘深渊龙族’脊骨化石，能量波动不匹配……”
系统在以每秒亿万次的频率，分析着视野内的一切物质。但它们的目标——那块属于洛神血脉源头的“太古魂晶”，却迟迟没有出现。
“这样不行，范围太大了。”柳无邪皱起了眉头。
这个文明墓场，比他想象的要庞大无数倍。如果像这样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别说十天，就算给他们一百年，也未必能找到。
必须想个别的办法。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后，那台安静的“生命摇篮”上。
洛神。
她是神族，那块魂晶，是她的血脉源头。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凡人无法理解的、超越了时空的联系。
“远航者号，改变策略。”柳无邪沉声说道，“以洛神的神魂波动为‘探针’，将她的波动频率，放大，然后投射到整个‘归墟之眼’！”
“警报！此操作极度危险！”系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化”的警告，“将高维生命体的神魂波动，在这种环境下进行广播，等同于在鲨鱼群中，扔进了一块流血的肉！会吸引来所有……不，是会激怒那个沉睡的‘主人’！”
“执行命令！”柳无邪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知道这是在玩火，是在挑衅那个恐怖的存在。
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办法！
“……指令确认。”系统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正在构建‘神魂增幅矩阵’……连接‘生命摇篮’核心……能量注入……开始进行‘神魂波动广播’……”
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带着神族特有高贵与圣洁气息的波动，以虚空灵舟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穿过了无数的文明残骸，扫过了那些静默的混沌之影，最终，触及到了“归墟之眼”的最深处。
就在这股波动扩散出去的刹那。
整个“归墟之眼”，都“活”了过来！
那些原本静默悬浮的混沌之影，瞬间变得狂躁不安，它们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却又不敢靠近。
而那个古老而又疲惫的意念，再一次，降临了。
但这一次，不再是平静的警告。
而是一种被冒犯的、被惊醒的……滔天怒火！
“渺小的……虫子……”
“你们……在……亵渎……‘安宁’……”
轰——！
一股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纯粹的“意志”，如同亿万座宇宙同时崩塌的重量，狠狠地，压在了虚空灵舟之上！
咔嚓！
虚空灵舟那坚固无比的、由“幻梦水晶”打造的船体上，竟然出现了一道微小的、蜘蛛网般的裂痕！
噗！
柳无邪和霸斧两人，如遭重击，同时喷出了一口鲜血。
仅仅是一道意念的怒火，就差点将他们连人带船，直接碾成粉末！
“找到了！”
但就在柳无邪意识即将崩溃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却响起了“远航者号”那夹杂着无数电流音的、狂喜的呼喊！
“神魂共鸣已建立！锁定目标！”
“位置……在那个最大的残骸内部！”
柳无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顺着系统给出的导航指示，看了过去。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在“归墟之眼”的最中心，在那片最黑暗、最死寂的区域，漂浮着一块……大陆。
一块破碎的、如同倒三角形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神国大陆！
那上面，残留着无数宏伟的、已经坍塌的金色宫殿。一股即便是隔着无尽距离，依旧让人想要顶礼膜拜的至高神威，从那块大陆的残骸上，散发出来。
那是……神界的一部分！
是无尽岁月之前，被王庭击碎后，坠入混沌之渊的……神界残骸！
而那股与洛神的神魂，产生最强烈共鸣的波动，就来自那块神界残骸的最深处！
“太古魂晶……就在那里！”柳无邪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目标，终于找到了！
但与此同时，那股充满怒火的恐怖意志，也再次锁定了他们。
“闯入者……死。”
随着这道冰冷的“判决”落下，柳无邪看到，在那块神界残骸的阴影之中，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由无数文明残骸和混沌之影扭曲、拼接而成的“东西”，缓缓地……站了起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不断地蠕动、变化。
时而是一艘战舰的舰首，时而是一头巨兽的利爪，时而又是无数张痛苦哀嚎的人脸。
它，就是这个文明墓场的“意志”。
是无数陨落文明的怨念、不甘、绝望，与混沌之渊的“归墟”之力，结合后诞生的……怪物。
一个……以文明为食的……混沌神只！
而此刻，这尊神只的“目光”，正死死地，锁定着柳无邪他们这艘，如同玩具般渺小的……虚空灵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