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房间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后,整个病房陷入了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
上条当麻的理所当然,茵蒂克丝的天真烂漫,神裂火织的郑重,史提尔的傲娇,以及白井黑子那混杂着担忧与责任感的眼神……这一切都随着他们的离开而褪去,只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着这纯白色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空间,以及一个被彻底颠覆的未来。
“类禁书目录”……监视……转入常盘台……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沉重的铆钉,将我钉在了这张病床上,动弹不得。我的人生,就像一辆被强行扳动了道岔的列车,朝着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呼啸而去。
就在我沉浸在这种茫然与不安中时,病房的门被再次推开了。没有敲门声,动作轻柔得仿佛不想惊扰任何人。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身材微胖,穿着一身白大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酷似青蛙的脸。他的气质温和而沉稳,看到我已经醒来,那双如同蛙类般微微凸出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了然于胸的温和笑意。他胸前的Id卡上,还特意贴了一张可爱的绿色雨蛙贴纸,仿佛是在坦然接受自己的外貌特征。
冥土追魂(heaven canceller)。
学园都市里,乃至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生。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能把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同时,他也是这座城市最核心的协力者之一,是极少数知晓学园都市光与暗两面的人。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如果说面对神裂和史提尔,我尚且能用“超能力变异”的借口来伪装;那么面对这个男人,我感觉自己仿佛是赤身裸体站在了x光机下,任何伪装都显得那么多余和可笑。
“看来我们的病人精神还不错,不是吗?”他走到我的床边,用一种独特的、喜欢以疑问句结尾的语气开口,声音沉稳而令人安心。他拿起我床头的病历板,仔细地翻看着,“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几乎不像是一个刚刚透支了全部生命力的人。这本身,就是你现在状态异常的最好证明了,对吧?”
“医生……”我艰难地开口,“我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放下病历板,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那双睿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从‘结果’上来看,你正在康复。但从‘过程’上来看,你的存在本身,正在发生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相变’。”
他交叉起手指,用一种学者般的严谨态度解释道:“白井同学应该已经告诉你,你的个人现实被改写了,对吗?但这个说法并不完全准确。它不是被‘改写’,更像是被‘覆盖’了。你原本那名为‘佐藤明美’的画布,被强行注入了十万三千种截然不同的颜料,而你,出于求生的本能,没有让这些颜料将画布撕碎,而是奇迹般地将它们调和在了一起。”
他的话,比神裂火织的解释更加深入本质。
“所以,你现在所拥有的,已经不能称之为单纯的超能力,也不是纯粹的魔法。它是一种全新的、以你的灵魂为根基、以魔道书的知识为养料、持续进行着自我演化的……‘现象’。”
冥土追魂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它会越来越‘不讲道理’。因为魔法本身,就是扭曲世界道理的法则。而你的超能力,又是基于你个人现实对世界道理的歪曲。当两者结合,并且在你体内达成了诡异的平衡后,一种可怕的可能性就诞生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禁忌的秘密。
“很快,你的能力或许就不再需要‘接触’,不需要‘理解’,甚至不需要‘逻辑’。它只会遵循你最深层的‘认知’。简单来说——”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如果你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堵墙应该是一扇门’,那么它就会变成一扇门。如果你坚信‘这个人的伤不存在’,那么伤口就会愈合。它会变得越来越唯心,越来越……不可理喻。”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已经不是超能力或者魔法了,这是神才拥有的权柄。
“不过,比起这个,”蛙脸医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玩味,“我更好奇另一件事,不是吗?”
来了。我心头一紧。
“你的‘接触感知’能力,真是方便得令人惊叹啊。”他慢悠悠地说道,“它不仅让你在昏迷中‘感知’到了自己需要被送往我这家没有招牌的医院,还能让你提前‘感知’到茵蒂克丝小姐喉咙里那个连魔法师都难以探查的‘项圈’的秘密。甚至,还能让你‘感知’到我的存在,对不对?”
他的每一句“感知”,都说得意味深长。
那不是质问,更不是威胁。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像是一个好奇的长者,在委婉地指出一个小辈谎言中的漏洞。他没有点破我是穿越者的事实,但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知道,你并非你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你一直用来解释一切的“能力异变”这个借口,在我这里,行不通。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解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看着我沉默不语的样子,冥土追魂叹了口气,收起了那份探究的眼神,恢复了医生的温和。“别紧张,孩子。每个人都有秘密。在这座城市里,没有秘密的人反而活不长久。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追究你的来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百叶窗,让午后的阳光更多地洒了进来,驱散了房间里的一丝阴冷。
“我只是想告诫你。当你手中握有了一支‘可以把谎言画成真实’的画笔时,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你知道吗?”
他转过身,阳光在他的身后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那就是,千万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坚守住你的本心。因为当你连自己都欺骗了的时候,你的世界,就会变成一个巨大而华丽的谎言,再也找不到回归真实的路。”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扇空荡荡的门上,仿佛能看到刚刚离去的那个刺猬头少年。
“上条少年,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对吧?他的右手能粉碎一切虚妄,但那份善良,却让他总是主动跳进全世界最大的虚妄和麻烦里。他能拯救所有人的不幸,却唯独拯救不了他自己即将面对的、接连不断的苦难。”
“帮帮他。”
冥土追魂最后看着我,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说道。
“在你还有能力分清‘真实’与‘虚假’的时候,在你还守得住本心的时候,请帮帮那个不懂得如何求助的笨蛋吧。这,就算是一个医生,对一位缔造了奇迹的病人的,一点小小的请求,如何?”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病房,留给我一室的阳光,和一个沉重到几乎让我无法呼吸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