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煤炭运抵营地时，已是暮色四合。两百名士卒虽满身煤灰、疲惫不堪，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三十辆马车整齐排列，每辆车都满载着乌黑发亮的煤炭，在火把映照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萧天澈站在营地门口，挺拔的身姿在暮色中如松柏般坚毅。他望着这些辛勤一天的将士，声音洪亮：“将士们辛苦了！你们今日所为，不仅是为军营取暖，更是为边境安宁立下大功！”
将士们虽然浑身沾满煤灰，脸上被汗水冲出一道道沟壑，却个个挺直腰板，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们辛苦一天的成果。
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这些将士们疲惫中透着难以掩饰的自豪——那三十辆马车满载的不仅是乌黑的矿石，更是边境军民度过严冬的希望。
一个脸庞稚嫩的士兵忍不住伸出皲裂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车上那块最大的煤炭，仿佛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他咧嘴露出白牙，在沾满煤灰的脸上显得格外醒目：“王爷，这黑石头真能烧吗？看着跟普通石头没两样，沉甸甸、冷冰冰的。”
他的话道出了许多人心中的疑问。这些刚从煤矿山归来的士兵们，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眼中却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萧天澈，目光中既有对统帅的敬畏，也带着质朴的好奇——这黑黢黢的石头，真能替代他们熟悉的木柴，为军营带来温暖吗？
就在这时，一阵轻缓而坚定的脚步声自人群外围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杨景曦一袭黑衣自暮色中徐步而来。
夕阳的余晖在她身后铺陈开来，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她的发髻稍有松散，几缕青丝垂落额际，显然是刚结束另一处的忙碌，却不见丝毫倦色。
“郡主！”
“总训导！”
士兵们见是她，纷纷跟她打招呼，杨景曦也笑着回应。听闻年轻士兵的疑问，她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既带着几分了然，又含着些许欣慰。
杨景曦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信步走到煤车旁，俯身细致地打量了片刻，方才伸出手——那双手指节分明，虽沾染了些许煤灰，却仍可见其修长有力。
她在众多煤块中拣选出一块约莫鸽卵大小的样品，动作娴熟得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
“小兄弟问得好。”她抬起眼来，声音清越如泉击石，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这话音不高，却奇妙地穿透了傍晚的嘈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士兵们不自觉地向她靠拢，形成一个半圆，就连原本正在卸车的劳力们也放缓了动作，朝这边望来。
杨景曦立于众人中央，身姿挺拔如竹，既无矫揉造作之态，也无怯场畏缩之意。
她手中的煤块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愈发黝黑，而那双眼眸却明亮如星，闪烁着智慧与自信的光芒。
这一刻，她不仅是解答疑问的智者，更成为了连接未知与已知、困惑与明悟的桥梁。
在众人注视下，她不急不缓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铜制的火折子，轻轻一甩，橘红的火苗便跃然而上。
她将煤块凑近火源，那黑石起初毫无反应，几个士兵已经露出怀疑的神色。
但不过片刻，煤块边缘忽然迸出一点星火，接着便奇迹般地吐出蓝色火苗，那火焰不像木柴燃烧那般噼啪作响，而是如鬼魅般静静舞蹈，持续而稳定地燃烧起来，在渐深的暮色中映照出众人惊异的脸庞。
“此物燃烧时间长，热量足，远比木柴经用。”杨景曦向众人展示，“但直接燃烧会有浓烟和毒气，需经过特殊处理，制成蜂窝煤方可安全使用。”
萧天澈点头，随即下令：“王副将，明日你带三百人继续开采，分成三组轮换。每组配备二十辆马车，务必保证每日有三十车煤运回营地。”
王副将抱拳领命：“遵命！今日开采已摸出门道，明日效率必能提高。”
萧天澈又转向后勤官：“安排伙夫营为这些兄弟加餐，每人额外分配半斤肉食。饭后让他们好好休息，明日还要继续开采。”
夜幕完全降临，墨蓝色的天幕上星子渐次亮起，如一盘碎玉洒落天际。营地中央的篝火噼啪作响，跃动的火舌将士兵们围坐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欢声笑语随着夜风飘散。
然而在这片难得的闲暇光景中，萧天澈和杨景曦却无暇休息。萧天澈将煤炭的消息“流星传讯”给皇帝萧天宸，并让他派暗卫大范围找寻。然后二人一前一后穿过营地，朝着帅帐走去。
帐前守卫的士兵见状立即挺直脊背，无声地行礼。
萧天澈微微颔首，抬手掀开厚重的毡帘，暖黄的光晕顿时从帐内流淌而出。帅帐内，牛油蜡烛在青铜灯台上静静燃烧，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
正中摆放的柏木帅桌上，一幅详尽的山川地形图铺展开来，墨线勾勒的等高线间，煤矿区域被朱笔醒目地圈出。
地图旁散落着几支毛笔和一方歙砚，砚中余墨未干，昭示着主人方才还在处理军务。
萧天澈的手指重重按在煤矿区域的位置上，眉心蹙起深深的沟壑。
“北狄探子活动开始频繁，”萧天澈手指点在地图上的边境线，“大战在即，我们兵力本就不足，将士们还要接着训练，若长期分兵采煤，恐影响防御。”
杨景曦凝视地图良久，忽然抬头：“王爷，我有一策。可否让边境百姓参与采煤？”
萧天澈皱眉：“百姓？采煤虽是粗活，但也需一定技巧，且煤矿地处边境，万一北狄人来犯...”
“正因如此，才更需让百姓参与。”杨景曦眼神坚定，“一则解决我们兵力不足之忧；二则百姓熟悉地形，开采效率或更高；三则...”
她顿了顿，“若百姓能从中获益，他们便会自发保护煤矿，这相当于在边境多了无数眼线。”
萧天澈沉吟片刻，眼中渐露赞许之色：“有理。但如何确保百姓愿意前来？又如何保证煤矿位置不被泄露？”
杨景曦早已思虑周全：“我们可以工钱吸引百姓，同时承诺每位参与者可免费获得五百斤蜂窝煤过冬。至于保密...”
她压低声量，“须立下严规，凡泄密者以通敌论处。同时可将采矿区域划分区块，每人只知自己工作区域，不知全貌。”
萧天澈拍案而定：“好！明日你便着手安排百姓招募事宜，我先组织士兵开始炼制蜂窝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