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杨父便带着杨景曦来到了仙客来酒楼。
陈管事早已等候在外,见到杨景曦一同前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依旧客气地将二人引入一间雅致静谧的厢房。
落座奉茶后,杨父便将家中商议后的决定,主要是杨景曦的那套方案,娓娓道来。
陈管事听着,面色从平静转为惊讶,再到深深的震撼。
他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农家,竟有如此魄力和商业头脑,尤其这分成的主意,简直是直击要害,将合作提升到了全新的高度。
这绝非一个普通农家能想到的,他的目光不由再次落到那一直安静坐在杨父身旁、目光清亮沉静的少女身上。
“杨掌柜,杨姑娘,此事……事关重大,已非鄙人所能决断。”
陈管事苦笑一声,态度却愈发恭敬,“恰巧,我家东家今日正在店中盘账。可否请二位稍候,容鄙人前去请示东家?”
杨父自然应允。
陈管事匆匆离去,不多时,门外传来沉稳而轻快的脚步声。
厢房门被推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月白云纹的锦袍衣角,随即,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竟是一位极为年轻的公子,看年纪不过二十一二,墨黑的长发以一枚玉冠松松束起,几缕发丝垂落额角,更衬得面容如玉,俊美非凡。
长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眼深邃明亮,顾盼间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锐利。
他嘴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气质矜贵却不显傲慢,反而有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只是那温和之下,隐约透着掌权者的疏离与精明。
陈管事恭敬地跟在他身后,介绍道:“东家,这位便是杨记卤味的杨掌柜,这位是杨姑娘。二位,这便是我们仙客来的东家,沈砚沈公子。”
沈砚目光在杨父身上略一停留,便落到了杨景曦身上,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诧与探究,随即化为恰到好处的笑意。
“杨掌柜,杨姑娘,久仰。方才陈管事已将二位的来意告知于我。杨姑娘提出的合作方式,很是新颖,也……很大胆。”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如同玉石相击。
杨景曦起身,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沈东家过誉。小女子不过是些粗浅想法,班门弄斧,让东家见笑了。
实在是家中小本经营,骤逢机遇,既想借贵酒楼东风,又欲为自家谋个长远依靠,不得已才想出这分成的主意,让东家费心了。”
沈砚眼底的欣赏之色更浓,他示意二人坐下,自己亦在主位落座,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镇上仙客来一成半的分成,并非小数目。杨姑娘如何能肯定,你提供的方子,值这个价?又能为我仙客来带来远超于此的收益?”
杨景曦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自信:“值不值,口说无凭。若沈东家允许,我可借贵酒厨房一用,现场烹制两道新菜。东家与贵酒楼的大厨一尝便知。”
“至于收益,仙客来本就是镇上酒楼翘楚,若再有独一无二、风味绝佳的招牌菜吸引客流,其中增益,以东家之精明,想必比小女子算得更清楚。”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我们提供的并非一次性的方子,而是每月三道新菜,持续不断。这意味着仙客来的菜式能常换常新,始终领先于其他酒楼。
这份长久的新鲜感与吸引力,其价值,又岂是区区买断费可比?且我只要的是镇上仙客来的分成,其他地方的,不也可以用这新菜方子吗?”
沈砚静静地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是波澜微起。
这少女思路之清晰、眼光之长远、对自己手艺的自信,以及这高超的谈判技巧,都远非寻常闺阁女子甚至普通商人可比。
杨景曦由陈管事引到后厨,便开始着手准备做红烧肉和糖醋里脊。
她从容不迫,纤指翻飞间,红烧肉色泽红亮诱人,糖醋里脊酥香扑鼻。
须臾,两碟珍馐奉于沈砚面前。
沈砚执箸品尝,甫一入口,眸光骤亮。红烧肉酥烂入味,肥而不腻;糖醋里脊外脆里嫩,酸甜恰到好处。
他放下银箸,击节赞叹:“妙极!杨姑娘手艺非凡,这味道层次丰富,火候精准,远胜我酒楼招牌。沈某今日,真是口福不浅,心服口服!”
他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容如春风拂过冰湖,瞬间驱散了方才略显严肃的气氛。
“杨姑娘慧心巧思,口齿伶俐,沈某佩服。如此看来,倒是我仙客来占了便宜,用一成半分红,便请得姑娘这般人才做我酒楼的‘隐供奉’。”
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随即态度转为干脆,“好!便依姑娘所言。卤味奶茶按八折每日供应,此外,每月三道独家新菜方子,我仙客来愿以每月净利的一成半作为分成。至于安全之事,仙客来自当全力保障,绝不让昨日之事重演。”
他如此爽快,反倒让杨父有些措手不及。
杨景曦却嫣然一笑,如明珠生晕:“沈东家年少有为,果决明断,才是真正令人钦佩。与您合作,是杨家的荣幸。愿我们合作愉快,互利共赢。”
“互利共赢。”
沈砚含笑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觉得十分新鲜妥帖,他向杨景曦伸出手,“那么,便如此定下了。细节可由陈管事与杨掌柜拟定契约。”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解决。
双方又就一些具体细节商议了片刻,气氛融洽。
离开仙客来时,杨父仍觉得有些恍惚,而杨景曦则步履从容,目光沉静,仿佛方才谈成的只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生意。
唯有雅间内的沈砚,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逐渐远去的、略显单薄却脊背挺直的少女身影,唇角勾起一抹极富兴味的弧度。
“杨景曦……倒是有点意思。”他低声自语,眸中光华流转,似发现了什么绝佳的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