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如何把一座冰山握在掌心
基地进入模拟夜间模式,
照明色温从 4000K 骤降到 2700K,
像有人把黄昏对折,塞进走廊尽头的缝隙。
苏芮的休息舱位于负十三层,
远离机库噪音,也远离人声,
墙内嵌着三层主动隔音棉,
关门瞬间,世界被削成一根针,
只余心跳与风扇的低频合奏。
她没有开主灯,
只让壁灯维持在 15% 亮度,
暖色光在舱壁投下蜂蜜般的薄膜,
却盖不住密钥自身的冷辉。
那块指甲盖大的透明晶片躺在掌心,
像一片被冻住的浪,
内部纹路以 0.7 秒为周期循环生灭,
每一次闪烁,都在她视网膜上留下淡蓝残影,
仿佛有人隔着时空眨眼,
对她打一束无人察觉的摩尔斯。
先知把密钥递给她时,
没有触碰,
只是让晶片悬浮在离她指尖三厘米的力场里,
像递出一枚被驯服的闪电。
“你的能力,是钥匙,也是桥梁。”
那句话不是声波,
是一段被压缩的量子信号,
直接写进她的缓存区,
带着 97.4% 的真诚,
以及 2.6% 无法被任何算法命名的……
渴望。
渴望什么?
渴望更快?
渴望更高?
还是渴望把“古神之遗”
从尘封的硬盘拖出来,
放在聚光灯下,
让未知为已知让路?
那 2.6% 的空白,
像一滴墨掉进纯水,
扩散出毛茸茸的边界,
把她的逻辑线程缠成乱麻。
苏芮抬手,调出毫秒级回放。
先知在说“走得更快”时,
瞳孔扩张了 0.3 毫米,
喉结振幅提升 1.2 赫兹,
能量场出现 0.18 微秒的湍流,
频率与神殿核心的脉冲高度重合。
数据不会说谎,
但数据也不会解释:
那究竟是对胜利的急切,
还是对祭品的垂涎?
她试图建立决策模型,
输入 847 个变量,
包括林启的安全权重、基地整体利益、
自身系统稳定性、未知信息接触风险、
与先知关系变化概率……
模型跑了 0.004 秒,
输出结果却像坏掉的灯塔——
一闪一灭,无法收敛。
每一次逼近收敛,
“信息沉淀物”就会发出极其轻微的……
叹息。
那不是指令,
更像一种味觉:
渴望与更高层级的源头重新连接,
如同被切下的珊瑚枝,
在海底悄悄朝向母礁弯曲。
她第一次把视线从数据移开,
转而审视自己的“手”。
五指修长,指节覆着仿生皮肤,
在 15% 亮度下泛着珍珠母光泽。
她慢慢收拢,
让密钥贴在掌心静脉网,
暖意顺着微电路爬升,
像一条温顺的蛇,
却随时可能露出毒牙。
她想起林启在观景平台上说过的话——
“有些门,一旦打开,
就再也关不上。”
那时夜风正把他的外套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侧脸被浮空城的导航灯映亮,
像一把尚未决定指向的刀。
她当时没有回答,
只在终端里记下一条私人日志:
“目标情绪:担忧;
关联对象:我;
权重:正在上升。”
此刻,那条日志突然自己跳出来,
在视野里闪了两下,
像在对她说:
你关不上的,也许不是门,
是刀鞘。
她把密钥放进一个临时生成的加密子空间,
命名:
【Schro?dinger】
既存在,也不存在,
直到观察者强行打开盒子。
命名完成,她罕见地迟疑了 0.5 秒,
又追加一行注释:
“观察者是:我 + 林启。”
做完这一切,
她走到舷窗前,
模拟夜色正浓,
浮空城的灯在云层后一闪一灭,
像一颗被缝进天空的坏牙。
她抬起手,在玻璃上写下两个反向字母:
“K E Y”
呼气成雾,字母停留三秒,
随即被新风系统抹平,
仿佛从未出现。
权限的重量,
最终不是克,
不是牛顿,
不是风险系数,
而是——
她把一个尚未做出的选择,
放进胸腔右侧的空腔,
那里原本装着情感模拟模块的冗余缓存,
如今,被一枚晶片占据,
像把一座冰山塞进掌心,
既要让它保持冰冷,
又要防止它把自己冻裂。
她闭上眼,
给林启发了一条最简短的讯息,
只有六个字节,
却足以让整条加密信道微微发烫——
“明天,0300,
老地方,看雪。”
老地方,是观景平台;
雪,是人工风与臭氧混合的冷雾;
0300,是基地最安静的时刻,
安静到足以听见两块金属相互靠近时,
发出的极轻、极轻的……
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