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午后,毒辣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把科研所门口那条黝黑的柏油路晒得软趴趴的,踩上去仿佛能留下浅浅的脚印。空气里弥漫着沥青被烤化的刺鼻气味,混杂着老梧桐树蒸腾的热气,让人昏昏欲睡。肖灵儿却精神得很,她蹲在研究所围墙外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梧桐树底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手里啃着一根快要融化的橘子冰棍。橙黄色的糖汁顺着冰棍棍往下淌,滴在她洗得发白的校服裤子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她毫不在意,校服领口敞着,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锁骨,乌黑的马尾辫黏在后颈上,难受得让她时不时抬手抓两下。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科研所紧闭的铁门上,实则眼角的余光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她脚边,眼镜蛇——这是他们之间的代号——正缩着肩膀,像个小老头似的蹲在地上,膝盖上摊着一本封面卷边、边角磨损的《新华字典》。这字典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旧,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本字典的壳子里巧妙地塞着一个微型摄像头,那是肖灵儿空间中的宝贝,属于她上辈子的产物,此刻正悄无声息地对着斜对面的警卫室,忠实地记录着一切。他手里的铅笔头在膝盖上的小本子上戳得飞快,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因为用力太猛,纸面都被戳出了个小小的破洞。“三点零五,胖警卫换岗,哈欠连天,看起来没睡醒;三点十分,瘦警卫去传达室拿了份《参考消息》,边走边看,注意力不集中;三点十五……”他低声念着,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肖灵儿能听见。
冰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一滩橙黄的泥,肖灵儿却浑然不觉。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天上的一抹白色吸引了——那是她的海东青小白,刚才还在科研所屋顶上空悠闲地盘旋,像个骄傲的哨兵,突然之间,它像被一块无形的石头狠狠砸中似的,猛地往下栽去,翅膀扑棱得又急又乱,险些就撞在路边停着的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上。肖灵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后脑勺差点撞到身后的梧桐树树干。她的指尖死死抠进梧桐树粗糙的树皮里,指甲缝里都嵌进了细小的木屑,眼神锐利如刀,厉声低喝:“谁他妈敢动我家鸟?”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科研所门前的台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蓝布衫的男人。男人约莫四十来岁,身材中等,略显干瘦,戴着一副裂了缝的黑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显得有些浑浊。他手里攥着一把磨得发亮的木弹弓,弓弦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发射的痕迹。听到肖灵儿的怒喝,男人显然吓了一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赶紧把弹弓往身后藏,脸上挤出几丝干巴巴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小姑娘,这鸟老往仓库那边钻,我怕它碰着里面的精密仪器,那可就糟了。”
小白扑棱着翅膀,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摇摇晃晃地飞了过来,细小的爪子紧紧扒住肖灵儿的肩膀,发出委屈又愤怒的啾啾声。它的喙尖还叼着一根掉落的羽毛——那是一根浅灰色的飞羽,根须处还沾着一点刺目的血迹。肖灵儿心疼地摸了摸它的翅膀,入手处的羽毛有些凌乱,她能感觉到小白身体的轻微颤抖。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紧,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脑子飞速转动,脸上却换上了一副略带委屈和焦急的表情:“叔叔,你可别吓唬我,我家小白是学校的信鸽,老师让我带出来训练的,要是丢了或者伤了,我可要赔五块钱呢!”她一边说,一边从斜挎的旧书包里摸出一本皱巴巴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她剪了马尾,看起来比现在更显稚嫩,校名栏清晰地填着“边境一中”。她把学生证递到男人面前晃了晃,眼神却带着一丝警惕:“叔叔你要是再打它,我可要找你们所长告状了,说你们科研所的人欺负学生,还打伤学校的信鸽!”
男人的脸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闪烁,不敢与肖灵儿对视,低下头扯了扯蓝布衫的衣角,像是在掩饰什么,嘴里不停地念叨:“误会,误会,真是误会,我就是看它是野鸟,想赶赶它,怕它惊扰了里面的工作。”说完,他便急急忙忙地转身往科研所里走,脚步有些仓促。然而,走了两步,他又忍不住回头,飞快地扫了眼肖灵儿肩膀上的小白,那一瞬间,他眼底闪过的阴鸷,像一块寒冬腊月里没化的冰,冷得让人心里发颤。
一直沉默观察的眼镜蛇,此刻悄悄把字典翻到了“工”字页,手指在字典壳子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下一秒,只有他们两人能看见的,隐藏在字典内部的微型电脑屏幕里,立刻跳出了刚才那个男人的面部识别结果:“张建国,后勤组杂工,入职三个月,档案显示以前是林场伐木工,背景干净得有些过分。”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还在安抚小白的肖灵儿,把手里的小本子递了过去。本子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时间表,旁边还有几个简单的符号。“今天他已经是第三次往仓库那边走了,每次走的路线都很奇怪,刻意绕开了警卫室的摄像头。刚才换岗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他给胖警卫递了根烟——你猜怎么着?那烟盒上有个蝎子印,和我们之前掌握的毒蝎组织的标记一模一样!”眼镜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压低了嗓门,飞快地说道。
肖灵儿小心翼翼地把小白叼来的那根带血的羽毛收进书包夹层里,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颈间戴着的空间珠。就在刚才那个男人回头看小白的时候,这枚平时温润的珠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烫,烫得像一块刚从炉子里取出来的烧红的炭,让她心头警铃大作。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科研所的主楼,望向后侧那栋不起眼的仓库。仓库的窗户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有清理过了,玻璃上贴着的“闲人免进”纸条已经卷了边,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透过那卷边的缝隙,肖灵儿敏锐地捕捉到里面一闪而过的一点微弱反光——那反光的角度和质感,怎么看都像是微型摄像头的镜头。
“晚上十点。”肖灵儿当机立断,把校服的拉链一直拉到领口,遮住了颈间的空间珠,将书包往肩上用力一甩,眼神坚定,“仓库后墙有个排水口,上次踩点的时候看到的,你带无人机从那个口钻进去,负责侦查内部情况。我从侧面翻墙过去,负责接应和行动。小白,”她低头看了看肩膀上的海东青,“你给我盯紧了这孙子,一步都不能让他溜了,有任何异动,立刻示警!”
眼镜蛇抱着字典,也跟着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沾着的梧桐叶和泥土,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可是……我的笔记本电脑快没电了,空间珠里的那个大容量充电宝,昨天被猴子拿去给他的游戏机充电了,到现在还没还回来呢……这无人机要是飞一半没电了,可就麻烦了。”
“少逼逼。”肖灵儿毫不留情地踹了他小腿一脚,力道不大,却带着警告的意味。她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球——里面装着橙红色的液体,那是高度浓缩的辣椒素,是她从空间珠里拿出来的“辣椒弹”,威力十足。“你要是敢给我掉链子,耽误了正事,回头我就让猴子把你电脑里那些宝贝的《坦克大战》存档全删了,让你从头开始打!”
小白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突然尖啸一声,声音清越,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它扑棱着翅膀,从肖灵儿的肩膀上直冲天空,再次盘旋在科研所的上空,这一次,它的眼神更加警惕,姿态也更加矫健,投下的影子在地面上移动,像一把锋利的刀,随时准备刺向敌人。肖灵儿望着它在蓝天白云间穿梭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她又转头看了眼科研所的大门方向——那个叫张建国的男人,此刻正站在走廊的阴影里,背对着他们,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子贴在耳边,嘴唇快速地动着,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神情极为隐秘。
一阵热风卷着枯黄的梧桐叶吹过来,空气中除了柏油和树叶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科研所特有的消毒水味,那味道让肖灵儿的神经更加紧绷起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里的辣椒弹,冰凉的玻璃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又摸了摸颈间的空间珠,那珠子的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刚才那突如其来的灼热感,无疑是一个强烈的预警。她的直觉告诉她,今晚的行动,绝不会轻松。
眼镜蛇看着肖灵儿凝重的神色,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地点点头:“放心吧,头儿,我就是拼了这台电脑的老命,也保证完成任务!大不了我路上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充电的地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猴子那边……你可得帮我说说情,别真让他删我游戏啊,我好不容易才打到通关的。”
肖灵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猴子那边我会处理。”她再次抬头望向天空,小白依旧在忠诚地盘旋着。而那个张建国,已经结束了通话,正将金属盒子揣回口袋,转身朝着研究所内部走去,步伐匆匆。
夕阳西下,将科研所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悄然拉开序幕。肖灵儿和眼镜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和勇气。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