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陨城得到的消息，让归途蒙上了一层阴影。林守夜带着墨渊，不再有任何耽搁，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着悬济阁的方向风驰电掣。
假丹修为，加之对空间波动的敏锐感知，让他几乎是在进行着短距离的连续瞬移。山川河流在脚下飞速倒退，寻常修士需要数月乃至数年的路程，他们仅用了不到十日，便已抵达悬济阁所在的灵秀山谷之外。
依旧是那道隐藏在水帘之后的入口。但这一次，林守夜尚未穿过水帘，眉头便微微一皱。
谷外的空气中，残留着数道极其隐晦、却带着暗渊特有污秽气息的能量痕迹。虽然很淡，且被人小心处理过，但在他如今的神识与引魂灯的感应下，依旧无所遁形。
暗渊的爪子，果然已经伸到了这里！
他眼中寒芒一闪，周身气息瞬间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他对墨渊使了个眼色，两人如同两道青烟，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水帘。
谷内依旧灵气氤氲，药香扑鼻，看似与往日无异。但林守夜能感觉到，那份宁静祥和之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巡逻的弟子数量增加了，且神色间带着戒备。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神识如同无形的水波，瞬间笼罩了整个山谷，重点扫向蕴灵洞的方向。
下一刻，他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
蕴灵洞外，阵法完好，且似乎被木清道人以更高明的手法加固过。洞内，那道熟悉而微弱、却充满生机的心神联系，清晰无误。丫丫没事，而且……她醒了。
几乎在他神识扫过的同时，蕴灵洞内，正坐在石床边，摆弄着几株普通药草的小女孩，动作猛地一顿。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仿佛在侧耳倾听着什么，随即，那双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猛地望向洞外。
“大哥哥……”
她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空间的依赖。
林守夜身影一闪，已出现在蕴灵洞外。守护洞口的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尚未看清来人，洞口的阵法光幕便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那道枯槁却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已然步入了洞中。
洞内，光线柔和。丫丫已经从石床上跳了下来，赤着小脚站在地上，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林守夜。她的小脸比昏迷时红润了许多，个子似乎也长高了一点点，只是那双大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初愈后的虚弱，以及此刻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混杂着委屈、依赖和巨大喜悦的复杂情绪。
她张了张嘴，想喊什么，却只是扁了扁，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揪。
林守夜站在原地，看着这个他拼尽一切、从幽冥手中夺回的小生命，看着她无声的泪水，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温暖的石头，漾开了圈圈涟漪。他缓缓蹲下身，平视着丫丫，伸出手，有些僵硬地，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他的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常年与死亡为伴的冰冷。但丫丫却仿佛感受到了全世界的温暖，她猛地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林守夜的脖子，将满是泪水的小脸埋在他略显破旧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衣襟里，终于发出了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大哥哥……丫丫……好想你……还以为……你不要丫丫了……”
林守夜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抱着，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温热的、属于生命的湿意。他抬起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丫丫瘦小的、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上。
这一刻，洞外可能潜伏的危机，大陆蔓延的阴影，似乎都被暂时隔绝了。这方小小的洞府里，只有失而复得的微弱天光，照亮着彼此。
良久，丫丫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了小声的抽噎。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用手背胡乱擦着脸，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木清爷爷说……是大哥哥救了丫丫……找来了很厉害很厉害的仙草……”她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却努力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丫丫以后……一定会很乖很乖……再也不给大哥哥添麻烦了……”
林守夜看着她强装懂事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他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嗯。你没事就好。”
这时，洞外传来了木清道人的声音：“林道友，别来无恙。”
林守夜站起身，牵着丫丫的手，走出蕴灵洞。木清道人正站在洞外，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
“恭喜道友修为大进，大道可期。”木清道人目光扫过林守夜，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完全看不透对方的深浅，那股内敛的威压，让他这金丹初期的修士都感到隐隐的心悸。
“多谢阁主护持之情。”林守夜拱手回礼。
“分内之事。”木清道人摆了摆手，神色转为严肃，“道友归来途中，想必也听闻了外界动荡。不瞒道友，近月来，已有数批不明身份的修士试图潜入谷中，虽被老夫击退，但其力量诡异，悍不畏死，恐怕……与道友所言的‘暗渊’脱不了干系。”
他看了一眼紧紧依偎着林守夜的丫丫，叹了口气：“此地，已非绝对安全之所。”
林守夜点了点头，他早已料到。“我此番回来，一是确认丫丫安危，二是需借‘守墨’之力，寻找最后所需之物。”
墨渊此时也上前与木清道人见礼。
“守墨一脉，博闻强识，或有线索。”木清道人颔首，“老夫已命人整理出一间静室，道友可自便。若有需要，悬济阁上下，亦可提供些许助力。”
“多谢。”
林守夜没有过多客套，带着墨渊和丫丫，来到了木清道人准备的静室。他让丫丫在一旁休息，随即与墨渊开始查阅那些从北冥带回、以及悬济阁协助收集的古老典籍。
丫丫很乖，不吵不闹，只是抱膝坐在角落的蒲团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守夜专注的侧脸，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查阅持续了数日。结合墨渊一脉的传承与诸多上古残卷的只言片语，关于最后三成“源魂”与“宿骸”的线索，终于渐渐清晰，却也更加令人心惊。
“宿骸”方面，指向了一种名为“幽冥血玉”的神物。此玉并非天然生成，传闻需以幽冥本源之力，融合万灵精血与至纯怨气，在特定条件下方能孕育而成，极可能存在于某些上古时期的幽冥血战战场遗迹，或是……被暗渊之力大规模污染、屠戮过的区域！
而“源魂”，则更加缥缈。古籍中提及，引魂灯最后所需的源魂，并非单一属性的魂力，而是需要一种能承载、平衡乃至统御诸般魂力本源的“混沌魂核”或“先天魂源”。有残卷隐晦提及，这种魂源，可能与世界初开时的“先天之灵”有关，也可能……需要引魂灯的执掌者，以其自身神魂为引，融合诸多强大源魂后，于生死轮回的尽头，自行孕育！
这意味着，最后的道路，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与凶险，甚至需要他踏入真正的轮回边缘！
就在林守夜凝神思索之际，一旁的丫丫，忽然怯生生地开口：
“大哥哥……你是在找……亮亮的东西吗？”
林守夜和墨渊同时一怔，看向丫丫。
丫丫伸出小手，指向静室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描绘着日月星辰的古老石刻，又指了指林守夜手边一卷兽皮古籍上某个模糊的、类似漩涡的图案。
“丫丫前几天……睡着的时候……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歪着头，努力回忆着，小脸上带着困惑，“梦里……有好黑好黑的地方……但是……有几个地方……有像星星一样，但是不一样颜色的光……还有一个……一直在转的……灰色的……圈圈……”
她描述得颠三倒四，语焉不详。
但林守夜的瞳孔，却猛地收缩！
丫丫无意识指向的那石刻星辰位置，与她描述中“不一样颜色的光”，隐隐契合了几处古籍中记载的、可能孕育特殊源魂的绝地！而她所说的“灰色的圈圈”，其形态，竟与那记载“混沌魂核”的残卷上的旋涡图案，有七八分相似！
是巧合？还是……
林守夜凝视着丫丫那双清澈得不见丝毫杂质的眼睛，想起她曾因引魂灯而神魂受损，又经九转还魂丹与自身力量温养复苏……难道，那次濒死的经历与特殊的救治过程，让她意外拥有了某种……窥见幽冥本源线索的奇异灵觉？
他走到丫丫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丫丫，还能想起，那些‘光’和‘圈圈’，大概在什么地方吗？”
丫丫努力地皱着小眉头，想了很久，最终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丫丫……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好像很远很远……有一个……在很热很热的地方……还有一个……在水下面……”
很热的地方？水下面？
虽然依旧模糊，但这无疑是极其重要的方向性线索！
林守夜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没关系，已经帮了大忙了。”
丫丫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得到了天大的夸奖。
就在这时，林守夜神色一动，猛地抬头望向静室之外。与此同时，悬济阁上空，突然传来了急促而尖锐的警钟长鸣！
木清道人凝重的声音随之响彻山谷：
“敌袭！所有弟子，即刻归位，启护谷大阵！”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磅礴、污秽、带着毁灭意志的暗渊气息，如同厚重的乌云，瞬间笼罩了整个悬济阁山谷！
林守夜眼中冰寒之色骤起。
他缓缓站起身，对墨渊道：“护好丫丫。”
随即，他一步踏出静室，身影已出现在山谷上空。
手中，七成引魂灯显现，三色琉璃焰无声燃起，将他周身映照得一片清朗，与那铺天盖地涌来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峙。
代替太阳的东西，或许光芒微弱。
但足以……刺破这降临的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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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南一夕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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